“你就是丹婳……”
李柒生喃喃道,无数的问题涌上心头,他一时间竟然不知从何问起。
灵鹤拍了拍他的肩膀,上前一步率先问道:“你,认识红霓吗?”
“红霓?”那丹婳愣了愣,显然没想到他们会问起她,不过随后她便又如刚才一般笑起来,“我当然认得,她是我的师妹。两千年前,我们前后拜入困空山岭峒仙人门下学艺,她比我大上七百余岁,入门却晚了足足一个时辰,于是我便做了师姐,她是师妹。”
李柒生听着,许久却缓不过神来,他万万没想到,这丹婳对红霓的介绍,竟然也就不过这寥寥几句。
“就……只有这些?”李柒生听见自己艰难的开了口,“再没有旁的什么了?”
“旁的?”那丹婳也愣了,她眨了眨那双大眼睛,茫然的看了看李柒生,“还有什么?”
“譬如,你们有没有过什么争执,你……你是不是被她所杀?”
李柒生看着她,她也回看,听完了李柒生的话,那丹婳先是瞪大了眼睛,显得极不可置信的样子,随后便疯狂的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合,几乎喘不过气。
“你笑什么!”棠梨被激怒了,她愤愤的站到自家仙君面前,显出强烈的气势来。
“抱歉……”那丹婳一手扶着腰,一手对着李柒生摆了摆,示意自己很是抱歉,她丝毫不觉得羞涩,反而似乎有意的要卖弄风姿。
“我只是不知道,你们为何会觉得我那个小师妹能杀了我。我师父岭峒仙人门下弟子数十,她是最不起眼的一个,妖力低微资质平平,更可悲竟然还生就了一个孤僻不善言辞的性子,简直可惜我们狐族天生的好皮囊。便是如此庸碌之才,两位仙君竟然会觉得我是死在她手里的,难道不觉得好笑吗?”
“不是,红霓……不是……太,太好了……哈哈哈……太好了……“
李柒生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顿时欣喜若狂,他看了看一样喜形于色的棠梨和灵鹤,几乎忍不住笑。好不容易劝服了自己,若不问出真凶,那红霓也很难脱罪,如此才终于压下了狂喜,尽量平静的问道:“那杀你的妖,究竟是哪一个?“
她缓缓抬手,姿态优雅的扶了扶鬓边的碎发,嘴角勾着笑,眼底却是冷如一片飞灰,“我不是死在她手里的,杀我的也不是妖。”
她顿了顿,挑了挑眉,天然的流露出一派媚态来:“这故事说来便长的很,两位仙君想站着听,我却觉得站着说实在是累了些。”
“的确,此处,也不是说话的地方……进去,进去说吧。”
李柒生带着灵鹤棠梨,引着那丹婳到了偏殿,四人围着八仙桌上一盏玉勾云纹灯坐定了,棠梨又捧了茶来,那丹婳一手撑着头,一手玩弄着自己的一缕青丝。
“这茶好香……只可惜我却喝不得了。”她似乎有些伤感,不过一会又变得华光四溢起来,“我狐族向来是有恩必报的,两位仙君叫我不至于魂飞魄散,想知道什么我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既然二位想知道我的死因,那我便细细的讲给二位仙君知道,只是故事有些长……”
她顿了顿,忽然展颜一笑,“不知道二位仙君是否愿意听完。”
李柒生和灵鹤对视一眼,点头道:“你说吧,我们听着。”
“那好吧……让我想想,这故事该从何说起?”
她皱起眉头,更添了一副情态,尖尖十指慢慢的叩着桌面,“那便从,我遇上一个人说起吧。”
她微微笑了,语气轻快,“一年前,我在困空山的山脚下捡到了一个书生……我想应当是个书生吧?现如今人界和数千年前的不大一样了,书生也不穿那样子的儒袍,他穿了一件宽肥的上衣,倒在山脚下,浑身是血。”
“你说……你是在困空山捡到他?”李柒生有点茫然,“可他说,是在距离困空山几百里的伽昀山……”
“伽昀山?哈哈哈……”那丹婳笑得更厉害了,尖尖十指捂着嘴巴,红色的指甲衬得皮肤越发雪白,“伽昀山距困空山七百余里,我是山中的妖物,平日无事,巴巴的往那伽昀山去做什么?给凡人当野味吃吗?”
“那……是那个卢生在撒谎?”
李柒生皱眉。
“啊,看来你们是见过他的……你们在哪里见的他?他难道是成了仙吗?”
那丹婳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难看,李柒生摇摇头,“不是……我们是在困空山看到他,那时他已经是一只恶灵,死去多日了。”
“死了?他死了?哈哈哈……果然是苍天有眼,他竟然死了,死的好,哈哈哈……死的好!”
那丹婳先是一愣,而后便是抚掌大笑,她这次的笑,同前两次并不一样,笑得浑身都在抖,魂魄的灵光都在颤动,情绪剧烈的激荡。
她笑着笑着,笑出了满眼的泪,自己抬起袖子不以为然的拭了去,又淡淡的笑了,“仙君,他这个人,惯会扯谎的。他撒起慌来,我这号称奸猾狡诈的狐狸也被他骗了去,更何况是仙君你们?”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他明明是说,你们两情相悦……”
“哈哈哈……两情相悦?两情相悦!是了是了……他从来是喜欢扮一个深情的样儿来唬人的,若非如此,又怎么会有人上他的当呢?”
丹婳笑得满眼是泪,也顾不得擦,直直的伸出手去,“仙君,我是个狐狸精,惯会骗人的,连我自己也信不过我自己,更别说仙君,这样罢,你们在我身上下一个咒,我只道仙界是当有这么一个咒的……只要是对一个人施了,这个人便是一生一世说不得谎话,不然便会受剜心之苦,直到解咒为止。”
“有这样的咒法?”李柒生呆了一呆,看向灵鹤。
“有。”灵鹤看了他一眼,“只是这样的咒,太过残忍阴毒,就算是审问重刑犯,也不会轻易的使用。”
“仙君果然仁慈。”那丹婳说着,却不肯收回那只涂满蔻丹的手,“只是仙君,你若是知道我犯下的过错,便不会对我怜悯了。”
她笑了笑,一双分明纯真至极的眼睛一下子写满了媚态,“我掏了八十只妖的内丹。”
她那双手,尖尖十指上的鲜红一下子变得可怖起来,李柒生瞬间瞪大了双眼,惊起了满身的冷汗。
造下如此杀孽的人——竟然,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