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说着,眼神终于彻底涣散,空空的望着天,手指松开来,口中却胡乱的喃喃道:
“商稷……我从前,偷吃了你好多的点心……
你不要……生我的气……”
商稷已经彻底的失声,他的嗓子里,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一声也叫不出,喊不出来,只是剧烈的发着抖。
他雪白的战甲已经被渊溟的热血浸透,心口却凉的发空,冷的直打哆嗦。这样的冷,好像又回到了他从前在冷宫之中的岁月,也是这样的一个冬日,他从睡梦中醒来,看着自己母亲的尸首就挂在那棵海棠树上。
他这一生,似乎总在经历这些。
得到了,又很快的失去。
他好像受到了诅咒,只有他自已,一个孤家寡人,能狼狈的走到最后。
渊溟终于是死了,那双金色的眼睛慢慢的闭上,再也不会睁开。
李柒生站在一边,不胜唏嘘,对这个嚣张的龙君,他有过敬佩,有过愧疚,也有过同情,他本以为他已经拼尽了全力阻止炎衡,却不想到最后却没帮上什么帮。
渊溟死了,商稷的龙运也断了,他不敢上前,却又觉得,他不能只是站在此处旁观。
到最后,他也只好走到商稷身旁,低声道,“对不住……”
“他就是我的护脉龙神,对吗?”
商稷没有看他,只是低声的问。
“是……”
李柒生咬牙,眼圈有些发烫。
“我知道。”商稷惨笑一声,不再说话。
炎衡被紫微大帝带走了,他的罪过太大,只有天帝才能定夺。临走,他似乎还想看一看他的儿子,可是却根本没有可能——天帝原来早已料到他会忍不住与他的儿子相见,早早的布下了禁咒,让他们终生不得相见。可是却也没有料到,炎衡竟然能做到如此地步。
渊溟是龙神,尸身属于天地,慢慢的消失在商稷怀里,商稷似乎已经麻木了,哭也哭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怀里空无一物,只剩下满襟的鲜血。
“此事,是天族对不住司幽。”
东华帝君步下云头,亲自站在商稷面前致歉,“天帝家事,闹到如此地步,我等惭愧。还望司幽国主海涵。”
“……”
商稷看也不看他,回身一步一步的走回大殿,他似乎已经明白了渊溟之死的缘故,抽出腰间长剑,眼睛也不眨的削下了商佅的头颅。
随着一声惊恐至极的尖叫,那颗漂亮的头颅便一路滚下阶梯,滚到了东华脚边。
东华闭了闭眼睛,似乎是有些不忍,却未发一言。
“李柒生。”他叹息道,“你我能留在此地的时辰已经到了,接下来的事,你和灵鹤不能再插手了。”
“可是……”李柒生还想再说什么,东华却摇了摇头。
“你与他们的这一段缘分,可算作是一场劫数,如今劫数尽了,再多纠缠,于你于他,都无益处。”
东华鲜少说这么多的话,他看了看在场的凡人,“这些人见过了我们的真身,记忆也需抹去……”
“帝君……旁人便罢了……”李柒生恳求道,“商稷他……”
“该忘的,都要忘记。”
东华摇摇头,“灵鹤,带他回去吧。”
“是。”灵鹤应了一声,拽住李柒生的胳膊,低声道,“走吧。”
“可是……”
“不要给帝君添更多的麻烦了。”
灵鹤低声道。
李柒生喉头一梗,看了看商稷的背影,眼前忽然一黑。
“做的好。”东华看了看灵鹤,他施法的手势还没收回,“他实在是过于感情用事,带他回去吧。”
“是。”
灵鹤把李柒生架起来,重重的一点头。
司幽历的腊月二十九,炎衡已经被定了罪,天帝亲自下令将他压入寒牢,终生监禁。疫神等人被释放,大醉了数年的南明帝君呵命格仙君也终于醒来,命格仙君驾前擅自改动司幽皇族命格的仙使被处死,其余关联者或多或少的都获了一些惩罚。
李柒生和灵鹤功过相抵,逃过一劫,虽然没有被奖赏,起码没有获罪,也算圆满。
只是李柒生终于难以从那种失落感之中拔足抽身,他又陷入了那种无名的颓废,整日瘫坐在那个落了好些日子灰的布袋沙发上,消沉不已。
他总觉得,自己到底没有帮上什么忙,渊溟死了,商稷忘了,一切仿佛都没有变好,而是变得比从前更差了。
“别想了……”灵鹤叹息的看着李柒生胡子拉碴的脸,他的头发又长长了一些,半长不短的耷拉在肩膀上,看起来更加的颓废,“公案上已经积了许多的飞升者没有分配去处,现如今你的权限比从前大得多,来的人不再都是一些闲职,已经拖不得了。”
“我也不想再想了,就是忍不住。”李柒生无奈的叹一口气,抬手捂住了眼睛,“我一闭眼,眼前就是商稷抱着渊溟的画面,渊溟死得太惨了……我……我对不住他……”
“你没有什么对不住他的,你能做的都做了……”灵鹤第一次和他并肩坐在一起,“这是他的天命,天命如此,你我也无能为力。”
“我知道……”李柒生苦笑一声,“可是凡人就是这么又蠢又爱钻牛角尖,总觉得,要是当时再快一点,再及时一点……或者,不为了脱罪而故意被炎衡带走,或许……渊溟不会死……”
李柒生捂着眼睛,眼眶里一片潮湿,“我一路看着他们走到那个地步,可现在却……唉,我心里难受……”
“我知道……”
灵鹤也忍不住心口发酸,李柒生的情绪太低沉,好像有什么巨大的东西笼罩了他,这种情绪也感染了灵鹤,他看了李柒生一会,手指握拳又松开,如此重复许多次,好像在克制什么。
“唉……是我太蠢了。”李柒生抹了一把眼睛,怆然笑道,“走吧,既然还有公事,那就先办事。”
“好。”
灵鹤点点头,跟着他站了起来,可是李柒生才刚一起身,他的袖子里就掉下了一个什么东西,磕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灵鹤弯腰把它捡起来,是南极仙翁给的那个玉牌,李柒生一直都带在身边,虽然它一直都是白色的。
但是此刻,他们两个都呆住了,那个白色的玉牌,现在赫然是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