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征战与魔王抗衡，下属们受了多少伤，回回都是魔医在生死一线中抢救回来。
妻子在战场上陪着他一块救魔，不幸被魔气杀死，只留下了不到三岁的谢杳。
论公，他于魔界有贡献，魔界于他有愧；论私，魔医待他亲如儿子。
现如今，唯一的儿子居然和冥界签订这样的契约，这让魔医往后如何是好。
魔医沉默良久，半响方才开口。
“谢杳……如果这是谢杳的选择，那就随他高兴吧。”
魔医苦笑，“谢杳那孩子从小就聪慧懂事，虽是调皮捣蛋却极有主意。这么多年我也没好好陪伴过他的成长。”
“五千年前，爱上了一个魔狐，求我让他俩在一起，我当时还和他发了好大的火。后来那魔狐死了，谢杳每天魂不守舍，酗酒度日。”
“莫语来找他的时候，我见他的眼神里都开始有了生的期盼，也就没想那么多，答应他让他去做‘传令人’。不想，原来是这样啊。”
魔医讲完这些，仿佛一瞬间看破了红尘，浑浊的眼里蓄满了泪水。
“我年纪也大了，没有几年过头了，能随着一块儿去也好。就是怕兰心泉下有知，怪我没教好儿子。”
魔尊心里难受，想安慰安慰吧，不知如何开口。
这会儿安慰还不如不开口，越说魔医心里越难受。
他突然想起江满说的那句，谢杳每次在他夫人轮回的时候都会在奈何桥等着他。
“那肯定是个温柔贤惠又漂亮的魔狐吧？能让谢杳这般倾心。”
魔医听到这话，心里不舒坦，这一切都是因为那魔狐才让他家儿子这么想不开。
“温柔贤惠漂亮？”他哼了一声，“他别的本事没有，倒是狐媚手段多的很。一个因爱生恨入了魔道的魔狐，还能来勾搭我的儿子。当初我就不应该救他，让他在我魔医宫住了那么久！我害了我儿子啊……”
“……”
这个故事桥段，还真是狐狸们能擅长了。
“谢杳都成年了那么久了，男未婚女未嫁的，会处出感情不也正常么？”
魔医被他这话一噎，“男未婚女未嫁？”
魔尊点头。
“在冥界的时候，听鬼侍说，他夫人每次轮回转世他都会在奈何桥等着他呢。”
“夫人……”
魔医年纪大了，被这称呼气得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他抚了抚胸口，摸出怀里的清心丸倒了几粒吞下，才骂道：“恬不知耻！荒谬绝伦！谢杳这小子真是要气死我啊！”
”……”
魔尊被他这突然变脸吓了一跳，“这夫人是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了，这般不待见他？”
“别叫他夫人！水云他……他是个男狐！”
“……”
“我就谢杳这么一个独苗苗，哪能让个男狐把我儿子给拐跑了？虽然男风于六界中是有不少例子，那也只是极少数！你瞧瞧魔界，整个魔界哪里有喜好男风的魔出现了？”
“我是可以理解这种事，但我不能认同我儿子有这样的行为啊！也罢，现如今说这些也没用了。”
说到这里他突然一顿，“早知如此……当初我若是同意，说不定谢杳还不至于这般。”
魔尊叹了口气，情爱这事儿，他还没经历过。
他在想，若是有一天他那当神尊神后的爹娘知道他也成了那极少数的例子，他们又是怎么样的态度？
想到这儿，他脑海中一瞬间闪过鬼王那好看的脸。
他一个激灵，甩了甩头镇静下来。
想什么呢！
魔医因谢杳一事神不守舍，叨叨念了两句魔尊得好好照顾身子就先退下了。
“你们两个还不给本尊滚进来？”
魔医刚刚退下，左右护法就知道他们肯定逃不过了。
两魔乖乖哈着腰进来。
左护法腆着笑，“尊主您好些没？”
魔尊扫了他们一眼，“托你们的福，本尊觉得本尊死了过的还比在阳间活着好。”
左右护法：“……”
“除了谢杳一事，本尊沉睡这数万年，可还有其他事情瞒着我？”
左右护法齐齐摇头。
哪能有，就这一件事都能让魔尊发飙，哪还能有第二件事？
魔尊跟魔医的谈话两位或多或少都听到了些，此刻不敢触魔尊霉头。
左护法想着魔尊下冥界这么久，也不知道不·举的事情进行得怎么样了。
他问道：“尊主与那鬼王……可有进展？”
“进展？”魔尊冷笑，“你倒好意思说进展。谢杳是‘传令人’，怎的没打听清楚冥界是怎么个规矩流程了？本尊险些没被流程拖住去了十八层地狱受罚！”
左右护法缩着头不敢说话，他们都多久没见过谢杳了，两日前的招魂术还是他施法传令回来的，魔影都没见着一个。
“那……可是见到鬼王了？”
“见是见了，本尊觉得用神魂下冥界不成。”
魔尊想起他神魂在冥界连个知觉都没有，这要是再去冥界就亏了。
“神魂跟鬼魂一样，去了冥界都没有知觉，神魂若举不起来，那有什么用？本尊用神魂睡他，那本尊的身子怎么办？回来了没用那不是白去冥界受苦了？”
“什么？！”
左右护法震惊。
左护法着急道：“您受什么苦了？那些鬼差刁难您了？真是好大的胆子！您可是魔尊啊！”
“刁难倒没有，本尊好歹是魔界尊主。就是冥界没吃没喝的，心里头难受。”
左右护法：“……”
右护法想了想，“我给您烧点鸡鸭鹅下去，您让他们给您煮点来吃。”
左护法：“……”
魔尊：“……”
魔尊看着他像是看着个傻子：“不如右护法冥界走一趟，本尊令他们给您弄点吃的？”
右护法：“……”
不，我还不想死。
左护法：“……”
魔尊都说了魂魄没有知觉，烧下去了也吃不出个味啊！
“行了，本尊已经想到办法去冥界了。”
他临走前答应过要回去拯救龟蛋的。
“冥界怎么回事，那么多魔死了没去往人妖魔三界投胎，全都留在冥界当差来了？这事儿你俩知道吗？”
左右护法点头，“知道。”
左护法回答道：“谢杳第一回下冥界时就告诉过我们这事，所以您下冥界咱才这么放心。那些当差的魔都是当年与您一同征战的魔军。”
“魔军杀的魔太多了，下了冥界无法入轮回道，得受完刑罚后才能再继续投胎，没有投胎的便选择了在冥界当差。”
“冥界所有鬼魂投什么胎投哪界，都是轮回道抽中什么就是什么，随机不定。但是当鬼差的话，任期间表现优异者想要投胎时，可以自主选择要投什么胎、去往何界。”
“他们……都是想回魔界当您的魔民才选择做的鬼差。”
左护法这番话说下来，魔尊本就因谢杳沉重的心更是沉重到感觉呼吸不过来了。
这是，他的魔军啊。
来生还想做他们的魔军啊。
他顿时有些哽咽。
他做魔尊这么些年，魔民惧他怕他，迫于他的威严才改过自新，摒除邪念，做个好魔。
这是他头一回听到，因为他的决定，有魔愿意来生生在这个他统治下的魔界。
他所做的一切，没有被辜负。
都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