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紘带着左青青来到萧祁臻面前。
他上下仔细打量眼前匍匐跪着的少女：“抬起头来。”
左青青动作迟缓，手肘撑着地慢慢起身。
面容清秀，隐约还有些许酡红，看着疲态尽显，与昨日在街市上挥舞火龙的少女判若两人。
他微微蹙眉看了眼上官紘，并没有追问细节，而是道：“你就是左邑山庄庄主的女儿？”
左青青抬眸，闻言眼睛已有些泛红。
她点头道：“回殿下，亡父正是左冷崖。我们左邑山庄上下七十多人，都死于琅琊王氏和康王之手。我师兄妹三人死里逃生，拼着一口气来到京城，就是为了报仇雪恨！”
她再次叩头道：“若殿下能助我们报仇，我们此生来世，都甘愿供殿下驱使。”
来的路上，她已经知道今日入府要见的人极为关键，能否报得大仇，都与此人息息相关。
上官紘微喝道：“不得无礼！”
刚刚来时，她分明是一幅柔弱无助，轻轻一推就能倒地的状态。
然而此刻，却刚见面就向殿下提出如此要求，实在是无礼之极。
“你若有冤屈，只管准备证据逐级申报，自有府衙为你主持正义。我家殿下又不是官衙中人，与你们之前也从未见过，为何要为你报仇？”
萧祁臻状似无意转动着手里的扳指，挑眉问道：“你可知我是何人，就敢找我求助？”
左青青神情笃定：“我们兄妹三人身负血海深仇，自然每走一步，都会事先考虑周全，如今能帮我们的，只有您了，襄王世子殿下！”
他们千里迢迢来到京城，事先也做过一些准备，京中什么人有能力帮他们，心里还是有数的。
刚刚上官紘虽未跟她明言这里是何处，但听府医和他的谈话，加上这一路进府的所见所闻，左青青便大胆猜想，这座府邸的主人，也是他们进京要拜访的重要人物，襄王世子萧祁臻。
萧祁臻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点点头：“起身回话。”
左青青便利落的撑地起身，又朝萧祁臻再次拱手参拜，行的都是江湖礼。
上官紘站在一旁，脸色越来越暗。
亏得他刚刚还暗暗担心这女子的身体状况，实在没料到，久经世事的他，也会被这看上去天真倔强的小丫头给摆了一道。
虽然萧祁臻并没有怪罪的意思，但他失职却是事实。
萧祁臻：“你们既然已经在背后调查过我，应当知道我的脾气，若此事与我本就毫不相干，我又为何要冒风险来帮你们？”
左青青心中一紧，悲喜交加。
喜的是，这一把猜堵对了，面前的人果然就是最受皇帝喜欢的世子萧祁臻。
悲的是，自己如今家破人亡，根本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可以作为投诚的献礼。
堂堂世子殿下，身边高手如云，怕是也看不上自己的这身家传武功。
她忽然灵机一动，想到被萧祁琰灭族的缘由，连忙道：“若世子殿下能慷慨相助，我愿意献上五和散的药方。”
她神情幽暗下来：“当初康王殿下为了搜到这张药方，不惜屠戮我合族上下，我父亲冒死将我和师兄们救出，这方子也托付给了我。”
“五和散？”
萧祁臻眼神凌厉的盯着她，气势威压得叫人几乎不敢喘气。
左青青果然又心虚解释道：“康王虽然搜走了庄子里全部的五和散存药，但并没有拿到药方。
五和散无色无味，常人服用之后，只会感觉四肢乏力，寝食上受些影响，此外全无任何症状。但只要体内达到一定用量，轻则痴傻，重则丧命。”
上官紘忍不住目光投向她，又一次刷新对她的认知。
此女伪装得天真倔强，实则颇有城府，又阴狠毒辣，当真十分可恶。
萧祁臻一直沉默着没有开口，并没有理会她言语里的蛊惑，只问：“如此微末症状，你又如何能辨认出是否中了五和散？”
左青青：“只要用银针在病患天枢穴或者百会穴上留针片刻，若观之嘴唇发紫，便是中了毒。”
萧祁臻：“好，你随我来。”
说罢，先起身迈步出了厅门。
上官紘面色不善的看了眼仍旧跪着的左青青，抬脚走到她面前站定。
左青青刚刚紧绷着神经，此刻陡然放松下来，整个人就跟没有骨头支撑似的瘫软在地。
顺着面前一双鹿皮金纹皂靴往上看，就看到上官紘一张颇为阴沉的脸，正紧盯着自己。
她不甘示弱的盯回去：“大人有何指教？”
她知道自己先前对上官紘刻意隐瞒，前后两幅面孔，是不光彩了些。
可上官紘也并不是什么善类，在明知她高热到有了生命危险，还坚持不给她医治。
如此铁石心肠的人，她骗了也就骗了。
上官紘没说话，抬脚就跟着萧祁臻的脚步出了门。
王府正院。
床榻上的老襄王眼神紧闭，已经这样昏睡着有两个时辰了。
阿吉遣散房中众侍女，只留下这三人，自己也掩门守在外面。
左青青深福一礼上前，正准备施针，被上官紘伸手阻拦。
“殿下，王爷贵体，是否要传府医过来代劳？”
他确实有些不相信这女子，倘若她临场耍出什么花样，让王爷贵体有损，他也难辞其咎。
左青青不悦的看了看上官紘，一言不发。
萧祁臻也盯着左青青，摇头说：“无妨，她二位师兄还在你那里做客，她不敢轻举妄动。”
左青青应着道：“世子殿下说得极是。”
她挑衅的又看了眼上官紘：“小女还要借助世子的力量报仇，又怎么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对世子不利呢？”
上官紘警惕的让开，仍旧随时准备着，以防左青青动什么手脚。
他对这个女人，充满了一种不安全的感觉。
左青青利落的施完针，便自觉的退到一边静候。
萧祁臻上前来，掀袍坐在床榻边，细细看着老襄王的脸色变化。
片刻后，老襄王的嘴唇果然有了泛紫的痕迹，而且目光可见的越来越深。
他紧握成拳：“父王果真是中了五和散！”
左青青闻言，也凑上去看了眼，辨认过后便说：“王爷中这五和散之毒，应该已有两月了。”
萧祁臻起身，抓住左青青的衣袖说：“你可有解药？”
左青青眼神闪躲，别过脸去，摇头说：“此药中毒之后，只有发病轻重缓慢之说，并无解药。”
也就是说，只能等死了吗？
萧祁臻手指的力度渐渐加大。
左青青只感觉自己的手腕都快要被他捏碎了，却仍是倔强的不肯松口。
上官紘抽剑举在左青青脖子上，狠戾道：“说实话！”
左青青干脆仰面对萧祁臻说：“小女说的句句属实，殿下若是不信，就杀了我吧！”
说着，便闭上眼，一幅视死如归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