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西给谢淼接上了手骨,没吃完的半张饼也让给他了,谢淼狼吞虎咽,看起来饿得比她还久。
“噎...噎着了...”谢淼耿着脖子直翻白眼,槐西一身宝器,哪匀得出地方来挂水壶,摘了片蒲叶去河边替他取水来,谢淼喝了点水终于顺过气来。
“不知道姑娘芳名...”
“槐西。”
“淮姑娘,小生方才失礼了。”
“我叫槐西,没有姓。”
“啊?没有姓?姑娘...”
“别老姑娘姑娘的叫我,叫我槐西,我没有姓不是有名吗?”槐西对这文绉绉的书呆子着实没什么耐心,她将风息泪含在口中,凝心静听,眼看到了鸡鸣时分,方圆数里之内却比方才午夜更安静了,真是蹊跷。槐西只想这甘棠镇莫非真是出了个大妖,丝毫没想是自己几道天雷把大大小小的妖都劈老实了。
“姑娘,啊不,槐西,你是个道士?”
“嗯。”槐西吐出风息泪,皱眉苦思这蹊跷之事到底该是哪儿出了岔子。
“你会捉鬼吗?”
“那是自然。”
“你这剑能斩妖?”
“废话。”
“那你...”
“别问了,来,我问你几个事儿。”槐西一把将谢淼拎到了她身边来,上上下下将他嗅了个遍,谢淼登时红了脸。
“你在这墓室睡了几天了?”
“两天。”
“你没事爬人家墓室里头睡着干嘛?特殊癖好?”
“不不不。”谢淼连忙摆手,“我是没有办法,我本是去金都赶考的书生,好不容易到金都结果皇帝驾崩了,垂帘听政的玉公主跟她叔叔郢王打得不可开交,把金都的琉璃厂都给打炸了,金都死了一半的人,科考就推迟了。我返乡路上遇到了强盗,他们把我盘缠都抢了,我去住破庙,遇上流民把我又毒打一顿,我没去处本想找棵树吊死算了,发现一伙盗墓贼把这座墓掏空了,我顺着他们的盗洞进去一看,墓室还挺宽敞,里边还有棉被什么的,我就想好死不如赖活着,先在里头睡一觉,没想到墓穴里头不分昼夜睡了这么久,我还以为我是死了,直到闻到烤饼的香味。”
“两天前有人把墓室盗了?”
“是啊,这世道不太平活人生意不好做便做死人的,盗墓贼猖獗得很,连人棺材都抬走了。”
两日前不正是张员外找上自己的时候?她查看了这片坟地所有的碑文,几乎都是百年以上的古墓,这书生身上冲天的尸臭味哪来的?几乎人味儿都盖住了,埋在里头的人应该都化为白骨了,他在这墓穴里呼呼大睡了两天,而她含着风息泪都未能察觉。
“带我去墓室看看。”
谢淼带着她走到盗洞前,但扭扭捏捏的不愿意进去。
“之前一心求死,进去睡大觉也没想太多,现下不想死了,反倒有些怕了。”
“那我自己进去。”
“别...这荒郊野岭的,你又说有鬼,我一个人留在外头,万一出事儿了呢。”
槐西从符箓香囊里拿出来了一个火符贴在他脑门上。
“一般妖魔近不了你身。”
“那要是不一般的呢?”
“你这人怎么这么烦?”
“我听说有一种妖,目光如炬,千里之外看人一眼就能勾魂摄魄,取人性命。要是真有什么女鬼妖怪来了,不用近我身,我老远看见吓也吓死了。”
“这种级别的妖怪,千里之外取你性命他图你什么?图你年纪小?图你不洗澡?”
“图我是个男子。”
“什么?”槐西想他一大活人说的是什么鬼话。
“聊斋里女鬼不都要采阳补阴么?万一有女鬼觊觎我的美色要来玷污我清白呢?”
“你倒把自己看得真金贵,人家采阳补阴也要找个身强力壮的,你?离鬼也就差一口气了。”
“可我毕竟喘着气是个大活人!”谢淼抓着槐西的衣袖不依不饶。
槐西瞪了他一眼,真想刚刚要是失误一道雷劈死他就好了。
书生揪着她的衣袖,两眼都是可怜,槐西长叹了一口气,掏出风息泪让他含住。
“百米之内有什么异动你都能察觉,你在洞口叫我一声我就出来了,现在能放手了吗?”
谢淼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扯着槐西的衣袖,脸又一红,愣愣地点头,槐西朝他额头一点,在火符上又做了个同心咒,这书生看起来就是个呆头鹅,若真有妖邪近身恐怕他是难以分辨,同心咒一点,他出什么事自己便能立刻察觉。
槐西转身钻进盗洞,这是个用大理石砌成的石墓,一进去就臭不可闻,借着盗洞透进来的月光,依稀可见四面壁龛上供着鬼母像,中间有个石棺,上面还放着几床棉被,棺前立着一个石壁,上面写着墓主人的生平,是个远嫁到甘棠镇张家的女孩,得了恶疾骤然去世,叫做穆四娘。
棺木早已被盗走,这两日书生就睡在石棺之中,尸臭到底是哪来的呢?
槐西捏了个掌心火,谁知火刚捏出来就往上窜,槐西抬头,墓室劵顶上布满大肚子的尸虫,尸臭原来就是这么来的,她伸手捏了一只下来,尸虫的腹部即刻就破了从中射出浓稠的黄水,槐西忙将尸虫甩到地上避开,抬头一看,劵顶的尸虫密密麻麻睁开浊黄的眼睛开始煽动翅膀。
“三昧真火,速降朱陵!”
槐西掌心火速速窜成了一束巨大的火焰席卷墓室,将尸虫一扫而光化作灰尘簌簌落下,露出劵顶的真容,上面用朱砂画着一个巨大的拘灵阴符,这符煞气甚重,镇压的厉鬼将被永拘在墓室之中而不被三界六道发觉。
难怪风息泪没有察觉书生在地底下睡大觉,原来是这个符把他气息都封禁在墓里了。
用尸虫盖住拘灵阴符的法子倒是巧妙,否则即便将棺椁盗走厉鬼也会被困住,看这些尸虫的个头和数量,想必是吸了不下五人的尸身腐肉,如此周密的布局和残忍手段,真是那缺心眼恋爱脑的张公子能做到的?更何况这符厉害得很,在盗墓贼进来之前,厉鬼决计逃不出这墓穴,又怎么迷惑张公子呢?
“啊!救命啊!救命啊!”
槐西正心下疑惑之际,洞口传来书生杀猪般的嚎叫,点的同心咒没有动静,说明妖邪并未近身,想必又是他在大惊小怪,半个饼真是给他喂饱了,叫起来都中气十足。
槐西手里拎着一团泥出来想要把这书生的嘴给堵住,一出盗洞却看见谢淼顶着她的火符被一身长十尺,鸡皮鹤发的老道拿铜钱剑给挟持了,老道扼住谢淼脖子将他反扣在胸前,谢淼八尺男儿脚不沾地急得直蹬腿。
“别蹬腿了,他那铜钱剑劈不死人。”
“我当是何方神圣敢来姑娘坟掘墓,原来是对不长眼的野鸳鸯。”
“你这老道怎能信口胡诌坏这姑娘名声!”
“孤男寡女夜会孤坟,不是野鸳鸯是什么?”
“切莫妄语,小生与姑娘萍水相逢,天地可鉴我毫无越矩之心!”
“天昏地暗的,谁看得清楚。”
“我...我能对天发誓的...”
“好了!停!吵死了!”槐西不耐烦地提起斩妖剑指着老道,“放了他。”
“小丫头片子好大的口气。”
“我口气大不大你试试便知。”
槐西起手结印,斩妖剑凌空化作数十把,每把都飞舞着不同的剑招,组成一个巨大密不透风的剑网直逼老道。
“御剑术,有点本事。”
老道将谢淼捆在腰间,脚底步罡踏斗,手上铜钱剑化作飞舞的九九八十一枚铜钱,个个都锁住槐西的剑,眼看剑阵被破,铜钱又向槐西飞来直指槐西身上各处关节要害,槐西躲闪不及,一枚铜钱从她脖边飞过,如同飞刃般破开颈间皮肉。
“槐西姑娘!你这臭道士打女人算什么本事!”谢淼见槐西落了下风,被捆住了也挣扎着对老道拳打脚踢,他此刻也忘了自己并非什么生猛野兽而是个文弱书生,一时情急之下张口生生咬住了老道。
他这三拳两脚虽对三岁孩童都没什么杀伤力,但却让老道分了神,槐西趁这间隙祭出双手的阴阳乾坤圈,将老道的铜钱一一击落。
“你这书生安生点我兴许还能留你一条小命!”老道一手召回铜钱剑,一手捏住谢淼的头骨狠狠威胁道。
“他的命何时轮得到你说了算。”
一道沙哑的女声从老道头顶响起,槐西不知何时凌于数米空中,遍体金光护卫,身前斩妖剑如游龙飞舞环绕,脖间汩汩流血浸透半边衣衫,晦暗天光中少女长发四散,血色飞洒,如同地狱修罗与昆仑仙人同体。
老道还来不及反应,乾坤圈便套住了他的脖子,在槐西的咒语下越缩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