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启被药水糊了一脸，正要急着去掏身上的解药，沈娇眼尖发觉，上前抢夺，被他踉跄避开。
沈娇又再度逼近，梁启接连抛去几人阻挡，自己则退到九龙御座前，掐住仙鹤扶手冲沈娇喊道：
“你再上前一步，我就把这座大殿，炸成灰烬！”
沈娇脚步一顿，看着梁启那张脸上染着疯狂，下意识的便信了他并没有完全说谎。
难道这宝座下，果真埋藏了大量火药？
她看向梁衍，梁衍脸上是与方才的克制沉稳，截然相反的惊慌。
“什么时候埋的炸药，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面对沈娇的喝问，梁衍苦苦一笑。
“你不懂的。”
梁启仰头长啸：“梁衍！你可真个没用的东西！你竟然到了此时此刻，都还猜不出来？
这女人便是你的姑姑，梁令月！”
梁衍闻言全身都是一震，继而便冷笑相讥道：“究竟是我无用，还是你太过异想天开？她怎么可能就是……”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望着眼前这个与自己姑姑相貌没有丝毫相似之处的女人，脑海里竟然有个声音不断在自己眼前提醒。
就是她……吗？
姑姑？
他突然感觉心中一阵绞痛，仿佛沉淀了经年的痛苦，在深渊中沉睡的恶龙被强行唤醒。
她是！
她一定是！
梁启笑着加了一把火：“她便是宸星夺宫之人！占星阁的预言，你不是素来就深信不疑吗？”
地上连眼皮都无法用力睁开的预酰，已经奄奄一息，闻言勉力抬头过来，与沈娇对视。
“你，你真的是镇国公主？”
沈娇瞥了他一眼，想到自己背后那七颗白骨钉，和那两日昼夜被烈火吞噬的撕裂感，全都是拜此人所赐。
便冷冷一笑：“当年也不知你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能保我真身不死。
如今我重生归来，可不会如你那般慈悲，还留你的性命。”
预酰惨惨一笑：“原也是我欠你的，如今我成了这副模样，死对我来说便是解脱，你若要，只管拿去便是。”
沈娇却不打算让他如此好过。
她把目光转回一直盯着自己的梁衍脸上。
他脸上写满了复杂。
痛苦，质疑，坚信交织，或许还带着那么一点点的悔恨。
“姑姑……”
梁衍眼眶微红，近似无助的望着她。
沈娇冷漠的看着他。
“我初见你的时候，你不过是十八岁的少年郎，出身显贵，脸上却没有寻常贵胄子弟身上的骄矜之气，反而处处稳重细腻。
记得当时发生了一件小事，你受了旁人不该受的责罚，却能坦然一笑了之，甚至反过来替对方着想。
我当时问你，为何心中不怨？
你说，对方曾于你有恩，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况且你身处下位，磨难不断，受点委屈不值一提。
我便觉得，此子将来定能成大事。
只是如今看来，那一切不过是你和邵阮阮的表演，一场专门别有用心的图谋而已。”
梁衍胸腔仿佛被重力倾压，热泪涌出，情不自禁的朝沈娇的方向跪了下来。
“姑姑……姑姑……”
他曾想过，若将来到了九泉之下，会以何种面目去见这位对他有大恩，如同再造的姑姑。
或许会忏悔，也或许会为自己找到合理的借口。
更或者，会继续举刀相向，不死不休。
毕竟朝堂之中，对镇国公主唯命是从的人大有人在。
他这个帝王当时虽已登基，却时时刻刻要对姑姑耳提面命，才能安稳坐好皇位，这对每一个帝王来说，都是不能接受的事。
但此时此刻，如此直面面对心中复杂的隐痛，让这个已经快要而立之年的帝王无所适从，更加不知该如何面对。
沈娇继续道：“我梁令月若是想学母后称帝，我有许多机会，也轮不到你来入主勤政殿。
我既能保你为帝，便自然不会主动将你推翻。
你若是对我心存忌讳，我可以退隐，从此不再过问政事。
可你不该暗中筹谋，对我痛下杀手，锁我魂魄，将我打入永世不能翻身之地。
梁衍，你究竟为何要如此恨我？？”
梁衍跪着朝沈娇膝行。
方才沈娇的话，一字一句，全都犹如猛锤重击一般，直落到他的心间。
这些年，他其实一直都在后悔。
他纵情声色，疏远邵阮阮，便是在逃避当初的那个决定。
那个当初让他无比坚定，过后又无比后悔的决定。
“姑姑，当初九门提督，还有五城兵马司全都在姑姑手上。
这座皇宫以及我和母后的性命，也全都捏在姑姑手上。
那日西北大军凯旋德胜，我下令原地驻军，他们却不遵王命，坚持要回京，说是大长公主下的令……”
沈娇别过脸去，挥了挥手，不想再听这些试图将昔日罪行合理化的述说。
“西北大军，当初是我麾下。我们浴血奋战，在边境力保家国平安。
四境皆平，他们也希望能解甲归田，与妻儿团聚。
他们是想回京，可在那之前，我已下令裁撤军队，让他们脱籍归农。
此事你也是应下的。
是你自己心中有鬼，便看任何人都是恶魔。
你贪念心起，便只会执着的相信自己所想到的一切。
而邵阮阮便是在此时加固了你的信心，让你没有任何负担的对我痛下杀手。
事实可是如此？”
梁衍无言以对，内心深处仅剩的良心，被沈娇一句句如利刃般的言语，给刺得体无完肤。
正在神魂错位之时，巽离却突然从不知什么地方钻出来，朝沈娇接连刺向冷箭。
沈娇敏锐发觉，忙回身抵挡。
但对方发来的，却是暴雨梨花针。
数百根头发丝般细的银针，同时朝沈娇猛烈袭来，沈娇接连躲避，肩头还是中了几针。
“真是卑鄙！”
她伸手拔出扎进肩头的银针，却发现银针竟然没过血肉钻了进去。
她甚至还能感觉到它们在体内游走的方向。
“你在针头上淬了毒？”
巽离冷笑，应道：“否则怎么当得起大长公主的一声卑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