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母后，原本是当年先皇的才人。
先皇死后，她与众多先帝遗妃一道，被迁送至感召寺出家为尼。
后来，是父皇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将母后接回宫中，先是封为昭仪，再入主中宫。
只是这些往事，后来鲜少再度有人敢提及。
连那座她曾经出家过的大感召寺，如今也夷为平地，被彻底磨灭了痕迹。
父皇当年的一时眷念不忍，后来导致骨肉相残，江山险些易主。
只因母后的确有称帝的野心和魄力，而这些却是要踩着父皇和哥哥们的尸体一步步踏上去的。
她不能接受……
“殿下，想好了吗？”
思绪再度被拉回，沈娇重新看向艮阵子。
突然意识到，这是他在暗中用术法操控自己的心智。
心中愠怒，脸上却依旧不动声色。
“真人连真面露都不肯示人，却要求我与你倾力合作，难道不觉得有些偏颇了吗？”
艮阵子沉默片刻，重新看着她笑道：“殿下所请，理所应当。
好，那我便先摘下面纱，以表诚心。”
孟朝阳和青岚全都瞳孔微缩，眼神惊诧的望了过去。
别说青岚了，即便是孟朝阳，也是从来就没有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
沈娇不语，只眼神不眨的看着艮阵子慢慢掀开头巾和面纱。
顷刻间，一位鹤发童颜，慈眉善目的老者，姿态安详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只是若是细细打量，便能发觉他貌似平和的脸皮下，隐藏着极深的锐利。
孟朝阳一脸兴奋的迎了上去，激动的来回搓手。
“师父，您看上去真像一位老神仙呢！”
艮阵子含笑扫了眼他，并没有回应，而是继续看向沈娇。
“殿下，如今可愿相信老道了？”
沈娇也笑着道：“真人果然仙姿卓约，想必修行十分不易。
只是我还有一点好奇，真人与梁衍差了辈分，他是如何与你结仇的？”
艮阵子笑容微微收敛，眼中明显迸出一丝怒意。
“此乃老道私事，殿下定要刨根究底吗？”
“我的私事都在真人面前尽揽无遗，真人这般藏着掖着，叫我如何放心与你合作？”
道理的确是这个道理。
艮阵子思量片刻，知道沈娇多半已经发现自己方才用术法在偷窥她的心绪。
他又看了看一脸期待的孟朝阳和青岚，终于点头。
“三十多年前的事了，当时恨得神魂俱裂，如今再回想起来，不过是一桩未被及时化解的心魔而已。
沈娇深有同感，她自己也提防着会不会最终被心魔腐蚀，那将太不可控了。
所有人都静静的等待艮阵子直入主题。
“你们那个慈安宫里的皇太后，曾经是我的旧情人。”
“什么……”
几人呓语惊诧，沈娇也是微微瞠目。
梁衍的母亲从前虽只是个小家碧玉出身，但也诗书传家，通晓礼仪。
况且她嫁的又是皇室宗亲，她怎会敢与人苟合的？
像是看出了众人心中所惑，艮阵子并不介意的道：
“殿下心里应该清楚，事到如今，我没有必要用这种事情来牵强附会。
更不会为了博取你的信任，在小辈面前自损颜面。”
沈娇：“我没有不信你，你继续说便是。”
艮阵子：“我本是道门，此生惟愿入山修道，不理俗尘。
只是师尊曾断言，我尘缘未了，需在人世间磨炼，才准我入门做关世弟子，我便去了。
这一去，便是招惹到红尘。”
他像是被打开了尘封已久的记忆，神情幽幽，气如漱玉。
“那一年，她才十五岁，穿了一身桃红色的薄裙，头上顶着荷叶，怀里还抱着刚从河里采回来的莲蓬，白白胖胖的，就像年画里的福娃。
我不识水性，骤然落水，是她扔了莲蓬，跳下河里救了我。
我们俩爬到岸上之后，突然天降暴雨，电闪雷鸣，几次都快劈到岸边的大树上，她被吓坏了。
是我运用功法，奋力将雷电引了出去，她看着我，双眼放光。”
每个人都有一段尘封着的爱恋，或朦胧幽怨，或青涩甜蜜，这些都是人生最不可多得的宝贵财富。
只是沈娇不是特别能理解，眼前的艮阵子都已经胡子花白了。
谈论起当年这段感情时，还神思向往，就像是才发生时的那样。
双方都早已不是当年的模样，有些事情，过去了就是过去了，继续深究下去，只会苦了自己。
“后来，我俩打算瞒着她的家人私奔，但决定出发的当晚，她却爽约未至。
我站在桥头，足足等了一个晚上。
我又去找她，她便开始避而不见，还说自己马上就要嫁人，让我今生今世都不要再来找她。
我自是不答应的，她却以死相逼，我只好放了手。”
沈娇：“那你现在为何又不肯放手了？难道你还想同太后再续前缘？”
艮阵子怒拂衣袖：“不可能！她当初先背叛了我，还扬言要将我扔到河里淹死，我绝不可能再原谅她！
若她这些年过得没那么好，我便也罢，可她居然这般顺风顺水。
生了儿子之后就死了丈夫，成了当家主母不说，儿子还被你选出来继承了皇位。
她凭什么？！”
沈娇讪讪轻笑：“如此说来，这还反倒是我的错了。”
艮阵子淡淡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沈娇也无心同他辩驳，人各有志，但志向却万难达成。
像艮阵子这般心性缺失的，即便是遇到好的修炼机缘，也是无法牢牢把握，最终蹉跎半生。
“那这样吧，要想合作也可以，但所有行动我为统帅，你一切都得听我的。”
“凭什么？！”
“就凭你这个人生性幼稚，又太过感情用事，若是都由你来做主，你觉得你还能做得成吗？”
艮阵子被噎，胸中有气，却也不得不承认沈娇说得有些道理。
若他当真能成事，这么多年早就做成了，又何必要等到现在借助沈娇来达成目的？
“我可以答应你，但你也要答应我，事成之后，要把那个老婆娘交给我来处置。”
“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