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琴在一阵刺痛中醒来,睁眼看见黑漆漆的天,脑袋一片懵。
“这是哪儿...”
“哎呀,爱琴你可算醒了,来,先把药喝了。”张爱琴的大嫂将碗递到她嘴边,“唉,爸也真是的,怎么能下那么狠的手呢,你瞧瞧这背,都给打烂了。”
张爱琴经她这么一说,觉得背上更疼了,想起先前张老太爷那狠绝的模样,只觉心里比身上更痛。
“她敢那么说耀威耀轩,就应该明白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张爱琴大哥恨铁不成钢,“哼,打后背算是很轻的处罚了,如果换做是我,我一定会打得她半条命都没有。”
张爱琴愧疚地低下头。
这时屋门开了,黎母和梁春娇扶着张老太爷走进来。
“爸。”
几个小辈纷纷起身。
张爱琴瞧见自家老父,又惊又怕,忍着剧痛往墙角挪了挪。
张老太爷坐到床边,上下打量她。
“爱琴,你知道错了么?”
张爱琴憋着委屈点头。
张老太爷又看向黎母,“希望你们两个,今后能冰释前嫌,好好相处。”
二人看着对方,都没说话。
“爷爷,中医院的主任来了。”
张家孙子带着一年迈的老者进门。
“贾大夫,你快给她看看。”张老太爷让出位置。
贾大夫坐下给张爱琴号脉,又在她腿上按了几个穴位,眉头跟着皱起。
“嘶...这个...”
众人紧张起来。
“她怎么了?”张老太爷问。
贾大夫叹气:“她怕是要双腿截肢呀。”
“——什么?!”
在场众人,除了梁春娇和张老太爷,全倒吸口凉气,黎母更是惊得瞪圆了眼。
“不过挨了几下打,怎么就要截肢了呢?”
“我、我还想走,我不想截肢啊呜呜呜...”
张爱琴痛哭起来。
“贾大夫,您是不是瞧错了?”
“我给人看了大半辈子的病,怎么可能看错。她这是由背上的伤,引起的连锁反应。”贾大夫问她:“你是不是有痹症?”
“啊?”
张爱琴一脸懵。
“痹症就是血液瘀滞,主要症状有胸痛心悸,气短眩晕等等。”贾大夫解释。
梁春娇跟着说:“贾大夫说的应该是动脉硬化,它会造成血管疾病,严重的,还会造成双腿血管堵死,需要截肢。”
“对对对,就是这么个理儿。啧你这么大年纪了,也见过不少人和事了吧,怎么还没一个年轻小姑娘懂得多呢。”
张爱琴面露讪色,很快又道:“我、我年头才体检过,大夫说我症状很轻,应该没问题的啊!”
“西医算个屁,能和咱们中医比么!”贾大夫不满,“你要是不信,现在就动动你的腿,看它还能不能抬起来。”
张爱琴闻言,马上用力,却发现双腿完全没有反应。
“爱琴,你快动啊!”
张家几个兄弟看得着急。
张爱琴望着他们痛哭:“我动了!我动了啊..可是它没反应...没反应呜呜呜...”
“!!”
众人惊慌起来。
“哎呀呀,看来姨姥的两条腿,铁定是要截的了!”梁春娇掩面假哭。
张爱琴一听,更害怕了,扒着张老太爷哭得肝肠寸断。
张爱琴大嫂不由替她委屈:“爸,您说您干嘛下那么狠的手啊!您让爱琴后半辈子怎么活呀!”
“这可怨不得你爸,我都说了,她背上的伤只是个引子,引起双腿淤血的还是她自身。”贾大夫打断她。
“可如果今天她没受伤,就不会有现在的问题啊。”张爱琴大嫂小声嘟囔了一句。
张爱琴因此觉得自己更委屈了,幽怨的目光瞥了眼黎母。
黎母似乎也有些愧疚,低着头不敢说话。
梁春娇看得不爽,双眼一眯,忽然掩面假哭道:“舅姥说得对,都怪我们不好,大哥和耀轩被姨姥咒骂的事,我们不该和太姥爷告状,就该躺平认嘲的。
唉,反正大哥不过是个为国捐躯的普通飞行员,我家耀轩也不过是抗洪救灾的普通战士,他们失去的,只是生命和健康的身体,可姨姥失去的,却是她最在意的面子和荣誉啊!”
屋里众人,接连将愤怒目光投向张爱琴。
“她有个屁的荣誉!!”
张爱琴大哥气得差点掀桌。
“大哥说得对,被截肢也是她活该!完全不值得同情!”
“你好歹也是军人家属,更应该以军人为荣,而不是只顾逞一时的口舌之快,你简直是给我们张家丢人。”
大家纷纷开腔。
黎母因为这些话,重新挺起胸膛。
张爱琴则将脑袋低得差点埋入被里。
张老太爷看着她道:“萍萍她们娘俩一点错也没。是我打得你,你若是想怪,那就怪我吧。”
张爱琴缩着脖子不敢说话。
“我看,这就是老天爷给她的惩罚,谁让她一直欺负小辈呢。”张爱琴大嫂这回也不帮她说话了,“天作孽有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啊!”
张爱琴被众人挨着责骂,自惭形秽起来,再也不敢埋怨梁春娇和黎母了。
张老太爷继续问:“贾大夫,你是咱们这儿有名的中医,你一定有办法救我女儿的,对么?”
“办法也不是没有。”贾大夫拿出针灸包,捏了几根针扎在张爱琴腿上,“我先给她放血化瘀,如果到了明天,她的腿能恢复知觉,大概率就用不着截止。否则,你们就直接送她去住院吧。”
张爱琴听得泪花直落。
贾大夫扎完针,又留了副药方给他们。
众人抓药的抓药,煲汤的煲汤,好不忙活。
“爱琴,你怪爸爸么?”张老太爷摸着她头顶。
张爱琴心里一阵委屈。
可这事又能怪谁呢?
归根结底,还不是自己嘴贱引起的。
“怪我自己...”
张爱琴望着一双毫无知觉的腿,面如死灰,“这大概就是我的报应吧...”
张老太爷看她有所觉悟,甚是欣慰。
...
万籁俱寂。
夜里,张爱琴被一阵尿意催醒,睁眼见屋里一个陪护的人。
“大嫂?三妹?”
“有人在外面么?”
无人应答。
她想下地找尿壶,可双腿挪不动,背上也是一片火辣辣的疼,别说下床,就是动一步都难。
张爱琴憋得难受,又没脸尿在床上,只能不断大声呼唤,可回答她的,只有街上巡逻队经过的脚步声。
“来个人吧,求求你们了...爸,大哥...”
都说人生病的时候格外脆弱,尤其张爱琴平日在家作威作福惯了,如今望着空荡荡的屋子,只觉有股莫名的恐惧与孤单侵蚀着她的心房。
偏生张爱琴也是个要强的,没哭一会儿,便擦干眼泪,双手扳着床沿,努力拖动身体。
这办法初见成效。
张爱琴仿佛看见了胜利的曙光,她咬紧牙关,奋力将自己向前拖,哪知靠近床边的时候,身体却掌握不住平衡,连人带被翻了下去。
“啊!”
张爱琴的脑袋,重重砸在地板上,疼得她头晕脑涨,身体也因为突来的变故,控制不住的,尿了满被。
她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心中的委屈和羞耻感让她无法自持。她想立刻起来,想继续做那个骄傲的张爱琴,却发现自己的身体重如铅石,根本无法动弹。
“呜、呜呜呜...张爱琴你个没用的东西...”
“让你嘴贱!让你欺负人,这下你受到报应了吧!!”
张爱琴抱着被子,失声痛哭。
就在此时,房门忽然被人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