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设内外,酒过半酣,正值文思泉涌时。
早已打好腹稿的主持人,紧了紧腰带走上正前,开始滔滔不绝。
“乱世当前太学初毁,卫府行清雅之事,为文骚积攒功德,乃天下文人之幸……”
先是对卫家的功劳进行例行吹嘘,又把这番顺势而为的诗会,上升到“天下文人”之高度,瞬间拉满全场好感,不可不谓精妙绝伦。
而后又解读诗会的整个流程,大概就是每个参与诗会的仕子都要围绕命题,在二楼雅间独自完成创作,以示公正。
最后的奖励也着实诱人,且极其合理,每一位前来参加诗会的人,都能得到相应的奖励,多到十金,名家珍品,少也有卫家提供的纪念品。
诗会的胜出者,还能跟蔡琰过招,如果再胜出,便可一睹芳容。不过有卫家种种安排,想来那卫仲道已是内定的魁首。
总之无论如何,大家不辞劳苦前来捧场,定不会空手而归就是。
商人啊,行是就是思虑周全,搏得满堂喝彩。
赵云闲来无事,索性搬了把椅子靠在门口,外面的护卫也偃旗息鼓。
苏晨则四下打量,寻找蔡琰身影的同时,思考着该如何面对。
从洛阳分别,护送曹操一去陈留半年之久,中间发生了太多事。贪图享乐领了曹老板的飞龙校尉,更是和曹清有了草原艳事,每每回想,苏晨都懊悔不已。
若他第一时间回到洛阳,便不会有这些幺蛾子事。
他跟蔡琰走到今天这一步,苏晨要负主要责任。
“唉——!”
想到此处,苏晨莫名其妙一声长叹,让正在慷慨激昂的主持人都微微一怔,才眼神飘忽自持道:诗会,正式开始。
随着一声悠扬飘散全场,接连有仕子起身抱拳,自顾往二楼走去。
等大家准备完毕,侧门才走出一行人,或商贾富豪,或达官贵人,或儒衫名仕……,在卫父的引领下纷纷坐在苏晨前方的空桌上。
来者苏晨一个都不认识,有意无意瞥向苏晨的眼神却是神态各异。
落座。
儒衫老者起身出题:“此一轮,请侍者随机抽题发放,顺带提醒诸位仕子,切记慎言。”
慎言!?
苏晨闻之一愣。
难道从古代开始,咱们就言论限制了么。
苏晨历史知识储备有限,只知道暴秦时期,秦始皇干了件臭名昭著的“焚书坑儒”事件,对三国的理解,还停留在混乱纷争之内,并不太清楚此时的政治策略。
事实上。
从汉高祖刘邦推翻秦国政权,在秦朝已有的思想统一战线胜利的基础上,开历史之先河,在限制文人笔墨,打压非法信息传递方面的所作所为,比秦朝还要过分和夸张。
或许你在很多影视剧中都听过“大逆不道”和“腹诽”这两个耳熟能详的词语。
但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这两个词的来源,都是足以杀头的罪名。
大逆不道相对好理解,是指违背了某种观念或道德标准的行为,罪同谋反。
至于“腹诽罪”,便是字面意思,举例而言:你没说,你没写,但你心里这么想了,让我看出来了,你便有罪——!
基于此,那儒衫老者才提出这么个关键要求。
家国崩坏是事实,但这些东西高层人士心知肚明,却不能任由底层群众拿来胡说,否则他们的威严也会随着皇权一同崩坏。
场间。
稀稀落落的铺纸、落笔声交错,苏晨自顾走上阁楼未寻到蔡琰,便只好回到原位。
期间有些许闷叹声,众人也在赵云淫威下,敢怒不敢言。
不多时,便有文辞歌赋流出。
仕子摇头晃脑而诵,闻者也幻想诗篇意境,或沉默不语,或点头称赞,或不置可否……
几位年迈的评审也分别批注评语,并商讨划定了等次。
“唉——!”
几乎每读一首作品,苏晨就哀叹一声,难受至极。
这汉末乱世未曾出过什么传世经典,最根本的缘由在于基础太差。
所谓司隶名流诗会,就这?
参与诗会的全是男人也就罢了,竟连那端茶倒水的都是歪瓜裂枣,这才是有辱斯文——!
那些文章诗作,就更不多说,除了叫苦思愁就剩下一个酸字,而且都是腔调平淡毫无激情的词句。
好比身材极差的女子,无波无潮,怎么欣赏都不能入眼。
若不是苏晨时而哀叹一声,让他清醒一些,这具疲惫的身躯在酒足饭饱之后,立刻就要昏昏入睡而去。
“唉!”苏晨再叹一声,便也释然。
这般情况也怪不得这些仕子无才,最关键的是有很多精妙的词儿,会被这乱世排斥和屏蔽,说出来,或写出来都要涂惹祸端。
“这位公子哀叹连连,可是另有高见?”
贵宾席就跟苏晨挨着,被着接连的叹气声搞的烦躁不安,那儒衫老者乃儒学前辈,自当站出来斥责一番。
但他也知晓苏晨手下勇武过人,不敢用那恶毒的语气,只想着来一招捧杀,那意思便是:你牛逼你上啊,没本事就悄悄滴。
“没有!”
苏晨也是答的个干脆利索:“他们都垃圾成这样了,我还能有什么高见?文圣复活看到此般弟子,都得再被气死过去……”
老者闻言轻蔑一笑,听完后面的话,又气的牙痒痒:山野散人,不可理喻!
小插曲结束,也没人再招惹苏晨。
诗会接近尾声,自以为是的主角也就该出场了。
与其他没有台词的龙套群演不同,卫仲道书写完毕并没有直接在阁楼上朗诵,而是缓步走下台来,气宇轩昂,信心十足。
可苏晨就在等着这一刻,怎会容他装这个Bi。
“哎呀呀——!”
苏晨伸了个懒腰,缓缓起身走上台,面对众人:“文骚歌赋,当畅所欲言抒**感,限制楞个多,怎能出千古文章?还都是些垃圾中的战斗机,都是些淡如凉水之言辞……”
卫仲道的舞台被占,有些怒意,先前仕子的文章诗词又被说是垃圾,即便他胜了也只是胜过垃圾。
“哼!”卫仲道停下脚步轻哼一声,便顺势挑起之前的话茬,神情轻蔑道:“那苏公子倒是做个千古文章来听听!”
“害!”
苏晨再叹,无奈道:“既然你寡廉鲜耻的求我了,我便义薄云天的教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