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将军轻轻的声音,带着玩味的笑容,我惊讶地抬头看着他,又看了看五弦,发现五弦的面容一片苍白,就连三娘都是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没有人相信五弦嫁过去会幸福,就好像没人相信五弦和萧将军之间发生过什么。
事实是,他们真的没有任何的交流。
只是萧将军常年在外,对于庭燎有哪些适宜嫁女的家庭也不了解,这次回来,接触地多一些的外人也就是陌上客栈的人了。三娘年纪已经太大,在平常人看来都已经嫁人生子,而我,显然他们都觉得我还是个孩子。
五弦是最适合婚嫁的女子,而且她性情恬淡不会反抗,若是萧将军要拿来气气萧夫人的话,确实是最佳之选。
可是我们也不能眼睁睁地就这样看着五弦的幸福被葬送,没有人敢对萧将军说一个不字,可是我们也不愿意五弦步入火坑。即便我平日再怎么不喜欢五弦,可是她是我们陌上客栈的人,换而言之,她就是我的人。
我正想着找个什么理由帮五弦将这门看似光彩实际暗黑的亲事给推了,可是漠泽先上前了一步,看来也是想要替五弦推了这门亲,却被萧夫人的笑声抢了先。
红叶林中,回荡着萧夫人的阵阵笑声,她笑得委婉不失体统,却可以让自己的笑声如魔音一般怔住在场的所有人,我不由地想,萧夫人她天生就是个戏子,她适合做戏子。
萧将军被她笑得不耐烦,半晌后挥了挥衣袖:“你笑什么?”
萧夫人很快就收回了笑容,面上只带着浅浅的笑,眼眸清澈映着萧将军的影子,也映着四周的红叶:“这个妾,我不允许你纳。”
萧将军一愣,我看着他的眼神里有一抹欣喜掠过,却也仅仅一瞬,我想,这萧府的两个当家人都是很好的戏子。不光萧夫人,就连萧将军也是。萧将军可能是自己成才,也可能是成亲后被萧夫人锻炼出来的。
还未等萧将军问一句为什么,萧夫人唇角一勾,似有似无的讥讽似乎是在嘲笑什么:“堂堂大将军和自己的侄子争一个女人,传出去未免太丢将军府的颜面。我身为当家夫人,这个事,还是得管的。”
萧将军眉头皱了起来,皱地成了一个“川”字:“云儿他,怎么可能喜欢上风尘女子?”
话音一落,我就见到五弦的脸色愈发苍白,萧将军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他是做过调查的,他知道五弦是什么身份,萧将军不会在意她的内心想法,可是她自己却不能不在乎,而且还是在自己心爱的男子面前。
此时此刻,我是同情她的,有些事情永远都会烙印在记忆的长河里。人人都说,不管再好再坏的事情,都会在岁月的长河里湮灭最后不复存在。可是有些事却不能,随时随地,稍一被人撩拨,过往就会跟被春风吹拂而过的枯草一般焕发新生,一发不可收拾。
这段时间下来,五弦真的适应了五弦这个身份,忘记了自己曾经是晚清,可是萧将军的话却又揭开了她血淋淋的伤疤。我的手不受控制地抚上她的腰,她的腰多么柔软多么纤细,而她也感觉到了来自我的力量,朝着我勉强地笑了笑。
但是这个被萧将军坦言说要纳妾的女子,他看都没看一眼,他紧紧地注视着萧夫人,似乎这一片天地只有他们,而我们与周围的枫树并无什么不同。
“云儿喜欢不喜欢我不清楚,但是全庭燎的人都知道,云儿在寻她。”萧夫人依旧侧面对着萧将军,手指放在琴弦上来回拨弄,她说的亦真亦假。真的是萧云曾经追求过五弦,但不是君子好逑的追求,而是一夜贪欢而已;假的是萧云并没有在寻五弦,因为他已经知道五弦在哪里。
不论结果如何,萧将军这一次纳妾是要失败了,不过他似乎并没有失意,伸手拉过萧夫人将她揽在怀里,而眼眸却是瞟向了步涯:“既然如此,夫人也累了,先跟本将军回府吧。至于云儿之事,我回去问问他,他年纪不小,确实也该纳一房妾了。”
说完之后,他也不等萧夫人作何反应,直接揽着她离开了凉亭,步涯上前抱起琴,欲要离开,却听到已经走远的萧将军传话过来:“这位兄台乐理丰富,改日萧某必定亲自登门与兄台切磋切磋。”
风中夹着萧将军的声音,话中带着隐隐的肃杀,我想到那一日萧将军与漠泽说“宁可错杀,也不愿放过”的话,开始为步涯担忧,想要保护他的想法也越来越明显,这样想着,我也就说出来了:“步涯哥哥可要与我们一道回去,若没有住处,可以住我们客栈。”
刚说完,漠泽就答话了:“步兄想来是有住处之人,怎看得上……”未说完,却被步涯打断:“白姑娘客气,步某初来乍到,正好没地儿去。”
就这样,步涯住进了陌上客栈。我给他安排了比清风居更好的羲和院,羲和院可供四人居住,房屋宽敞坐南朝北,院子并不大,但是构造宜人,花花草草迎风浮动,还有一株上了年纪的榕树。这也是我最喜欢的院落。
但是由于步涯和萧夫人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三娘和五弦并不欢喜他,存着若有若无的冷漠,因而漠泽对他也有着一分似有似无的敌意的时候,我并不在意,只开玩笑:“漠小二,你怎么也跟个女人一般同仇敌忾了?”
漠泽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小三,向来都是群起而攻之的。”
我摊手表示不屑,指了指沈溪所在的方向:“你看那位,与步涯处得真好。”可不是,两人都要黏在一块了,似乎就是个连体婴。而且沈溪跟他说话都要贴着耳朵,这让我很是纳闷到底是怎样隐晦的秘密,不能让我们听见。
原本我以为因为白日的事情,沈溪会跟步涯有些生疏,却没想到反而是漠泽与他生疏,而沈溪与之很是亲近,亲近地还不是一点半点。
漠泽朝着我指的方向仅仅看了一眼道:“我是个正常的,男人。”
漠泽似乎告诉了我什么重要的信息,我消化了片刻,觉得这个信息量着实有点大,挥了挥手上了楼,就连打烊的事情都交给了漠泽。
屋内烛火跳动,我坐在床上抱住双腿,看着如豆的灯火,看着看着,它似乎逐渐放大,闪烁出了景象来。那张脸,那张哥哥的脸,我今天竟然错把步涯看成了哥哥,那绝对是不能饶恕的,可是与此同时,我也意识到,我已经离开地太久,仅仅三个月,似乎犹如白驹过隙毫无察觉,可是又久地我快忘记了哥哥的面容。
步涯的出现,让我再也忆不起哥哥,他们长得有几分相似,但又并非全然一样,到底是哪里不一样,我已经说不上来。想着想着,不知为何显出了漠泽的脸,那张温和清冷的面容,淡淡地看着我,眼神里似乎落入了星光,好像就在身边,又似乎在很遥远。
我甩了甩头,想着今天定是爬山爬累了,想到爬山,我又想到了萧夫人和萧将军,心里好奇着他们现在是在如何?回去是否有吵架?
想着想着,越发清醒,越发难以入睡,感觉到一阵秋风吹进屋内,我起身想要去关窗,却看到一抹白影隐在窗边。我面色都是惨白起来,可以感觉到背后的冷汗涔涔流下,张嘴就要呼叫,可是那抹白影飞快地冲到我的面前捂住了我的嘴。
我怕鬼,梦到了无数次鬼怪,却从来没想到鬼竟然还有捂嘴以防惊叫引来他人的意识。曾以为我看见鬼的时候必定会吓昏过去,可是显然是惊恐到了极点,以至于脑袋变得愈发清醒,想要昏死过去都是做不到。
这个时候,我能做的就只有哭了:“鬼大哥,我从没害过人,唯一不好的就是吝啬了点,贪玩了点,如果得罪你了,你告诉我,我明天去你坟头给你烧点纸钱。”
头顶上传来轻笑声,看来这个鬼是被我收买成功了,都说人鬼殊途,其实人鬼并不殊途,也不分种族,因为人鬼全都可以拿来收买。就在我想着这个鬼应该离开的时候,头顶上又传来了声音:“小白,纸钱我就不要了,给我加薪吧!”
竟然是漠泽,可想而知我如今的气愤,挥了挥拳就要捏上去,却被他眼疾手快给抓住了:“小白,是你刚才说要给我纸钱的,买纸钱的钱就给我加薪吧。”
他很认真地说,我很认真地咬牙切齿:“你有病啊!大半夜的擅闯本掌柜闺房,而且,而且走地竟然是窗户。”
漠泽伸出食指按在了我的唇上,“嘘”了一声,被他这么神秘兮兮的一个动作,我瞬间安静了下来害怕地看了看四周,似乎黑暗中真的有什么东西在看着我们似的。“怎么了?你是来抓鬼的?”
我看到漠泽的头摇了摇:“我睡不着。”
我猛吸了一口气抑制我内心蠢蠢欲动的暴力因子:“你睡不着,就喜欢擅闯黄花大闺女的闺房吗?而且,而且还是走的窗户。”
漠泽垂首贴着我的耳朵轻轻地说:“我睡不着是有原因的。”他说话的气息吐在我的耳垂上,痒痒的很不舒服,我朝着一边挪了挪头,心想着谁睡不着没有原因。我也睡不着,还不是被一颗好奇心害的,正要骂过去,漠泽继续说话了:“步涯,他并不简单。”
我头一歪,好让他的气息离我的耳朵远一点,我思忖了片刻道:“我知道他不简单,能够被萧夫人看上,或者有勇气跟萧将军做对的人,都不简单。”
漠泽摆正我的脑袋说:“我指的不是这个,我观察过他,他肯定是会剑术的。”
我头一歪蹙眉,想着漠泽这么针对他真的有点过了:“他会也好,不会也罢,你观察这个做啥?”
漠泽又伸手扶正我的脑袋:“他明明会,装着不会,你不觉得这个人有问题吗?”
我气恼他总摆正我的脑袋,所幸挪了挪身子偏着头:“你不会是气愤他长得比你好看吧?”
漠泽这一次没有摆正我的脑袋,借着从窗外投射下来的月光,我看见他本要摆正我脑袋的手在空中一停,然后轻轻地放下:“你觉得他长得好看,是因为像你的哥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