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说我第一时间想到了老爹和我说过的王麻子也是个可怜人,当初能平安活下来实属不易。当然自我懂事起,我没看出王麻子哪里可怜了,除了那个难产而死的娘以及一心不问世事的爹以外,其余的一切都比普通人幸福多了。
可是当我了解了这个事实以后,我才回想起老爹说的,王麻子还未满月就进了我们家,一直到了两周岁的时候,方才回了王家。小时候,我不懂这些,自然也不会去追问为何王麻子要在我们家长大,可是如今却是,不需要问了……
想来,此时此刻,所有人都正在刁难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太太和一个尚在襁褓哇哇啼哭的婴儿,最后还是狸猫换太子去了白家才躲过了这一劫。
突然漠泽捂住了我的眼睛,我在迷茫中听到了桑白凄惨的喊叫,慌忙伸手想要拿开漠泽捂着我眼睛的手,可是没想到漠泽力气那么大:“我想,我知道为何桑白后来会变成这般模样了。”
由于被捂着眼睛,我根本看不清漠泽的神色,更不知道在桑白这个可怜的女子的身上发生了怎样惨绝人寰的事情。
就在我疑惑的时候,稚嫩的男音传来:“走开,你们都给我走开,不要欺负阿姨。”
是那个每天来送面的小男孩?
这几天下来,桑白都未曾和这个好心的小男孩有过什么对话,但是这一次她却是开口了:“小朋友,谢谢你这几日给我送来的面,不过,这里不安全,今后都不要来了。”
小男孩似乎在赶着什么,有呼哧的风声拂过:“阿姨,阿童会想办法救你的,阿姨那么漂亮,阿童才不相信你会是什么妖怪。就算是妖怪,也一定是那种善良的妖怪。”
都说童言无忌,但是童言也是相当纯真的,我没来由地突然来了好奇之心,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扒拉开漠泽的手冲上去看了看那每天装着面的青瓷碗:“原来真的是他?”
漠泽跟上来问我:“他是谁?”
我偏过头说:“还记得,那天在衙门口的一个胡言乱语的疯子?”
漠泽沉着眉深思,然后点了点头。
这时,盘旋在崖顶的秃鹫再次发出一阵尖啸,然后自上而下冲刺而来,我这时才看到桑白的肩头不知在何时竟然少了一块血肉,模糊不开。只见她大声地朝着小男孩大吼:“阿童快走。谢谢你的面,很好吃。”
阿童不过是个笤帚之年的孩童,一见到秃鹫发出如此大的攻势又听到桑白的吼声,吓得屁滚尿流地就跑走了。可是他并没有跑远,只是躲在了一株灌木丛之后,小小的身躯瑟瑟发抖,捂着眼睛留下了一片水泽却不敢回头。
桑白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我也终于明白漠泽为何要捂住我的眼睛了。这样的画面实在太过残忍,残忍地让我恨不得可以冲过去将那个绑着桑白的木桩踢到悬崖下去。
只是没想到,我这样想着,竟然真的流着泪奔过去了,只是还未奔出几步,虚空中突然出现一道黑色的漩涡,越来越大,随后变成了一团黑影冲我而来。
这一切发生地太快,我还未看清就只看到一团黑雾夹杂着狂风涌来,我只来得及用衣袖遮住自己,不过下一刻却是感觉身体一轻,被人横抱着落在不远处的树下。
漠泽放下我说:“躲起来。”
我很听话地躲到了树后问:“那是什么?”
漠泽看着那团黑雾严肃道:“应该就是桑白的心魔了。”
我点了点头似懂非懂:“如果我们在这里死了,是真的死吗?”
漠泽蹙眉点头:“是。”
我被骇了一跳,看着漠泽扼腕:“你加油,我先走了。”
什么叫做世事弄人,我终于是明白了。再次一个裂缝在虚空中凭空出现,自裂缝处出来一头赤色妖狐,她瞥了我和漠泽一眼,便不再理会,而是将目光聚焦在了那团黑雾身上。
忽地她突然消失在了原地,再次出现的时候就已经在黑雾之前,一条硕大的狐尾应声甩去,速度快得形成了道道幻影。然而黑雾虽然被打散了去,可是却又在另一个方向聚集而成。我看着这一幕情不自禁地呸了一声:“这样下去,怎么打得死啊?”
上天再次告诉我一个安静的美人远比一个聒噪的市井小民来得好。话刚一脱口,我就感觉那团黑雾似乎转了身盯着我似的,虽然它没有眼睛更没有五官,可是此刻我瞪着眼睛就如同在和它对视一般,虽然强壮镇定,可是头皮早就发麻。
再然后,我感觉被卷进了一团黑压压的气流中彻底失去了意识。
醒来的时候,似乎处在一片虚无之中,黯淡无光,不分昼夜。我也不知道自己晕睡了多久,只感觉全身酸涩,就想要起来四处走走,却是发现我双手双脚都被无形的绳索都给绑了起来,根本动弹不得。我暗恼着这是什么意思的时候,桑白的影像却是从正前方走来。
只是,与记忆里看到的不同的是,此刻的她,一身漆黑的玄衣宽袍拖地,袖口处是鲜红的小蛇图纹,处处都透露着诡异。我看着桑白有些害怕地缩了缩脑袋,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同情她,可是漠泽说过,心魔是汇聚了所有的阴暗面,因而这个桑白怎可能因为我的同情而放过我?而至于为什么不肯放过我,我想应该是因为我是这个世界的闯入者和侵犯者吧。
我没底气地朝她打招呼:“阿,阿姨,你好啊!”
然而她似乎毫无意识地依旧一步一步地朝着我走来,我不知道她是要做什么,直到她伸手凌空一指打了个弯儿,似乎是在结术,因为我看到这一片本来毫无活物的地方,突然凭空出现了几只秃鹫。
它们在我的头顶徘徊尖啸,锐利的声音刺得我的耳朵发疼。
我苦笑:“原来,你是要我来体验一番你的痛苦啊?”
她依旧似乎什么都没听到似的,然后就转身离开。我看到虚空中陡然起了一阵水纹,而她的身影也随着这片水纹的荡漾而消失,我以为一切就这样结束,没准在被这些秃鹫吃完的刹那,我就可以回去了。
可是秃鹫还未朝着我发威,正前方的虚空再次似水纹般漾开,又出现了诸多影像。
是漠泽!
他手中的折扇锋利无比,脸色严肃地可怕,正飞快地刺破虚空紧追着那团黑雾,那黑雾也不知是有什么悬乎,我看到漠泽的脸色愈发苍白,却不知为何。然后画面一转,他也是进入了类似与我现在所处的虚无之中。
可是显然,要么这片诡异的空间太大,要么就是有太多类似这样的空间,导致漠泽并没有找到我,而我除了这个影像之外也看不到任何的活物。当然,这还是要除了头顶上的那几只秃鹫。
想到秃鹫,我无奈地抬头地看去,不多不少,正好两只,也不知道是不是一对夫妻。它们不知疲倦地在我头顶打圈,好像在研究着我对它们是否有着危险。
桑白被绑在悬崖上的时候,那些秃鹫也是这般吧。直到发现那崖顶上的人似乎毫无反击之力,它们才安心地冲下来一享美食。
我觉得它们其实没有错,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不外如是。可是想到姑苏城的老百姓,我突然觉得他们也没什么错,但桑白又是何等无辜,计较来计较去,那十恶不赦之人似乎就是那月姬了。
想来月姬当初只是为了得到苏睿的爱,也没有料到会让桑白面临这样的境界,只是不知道,如果她知道,她还会这么做吗?想了一会儿,我苦笑地摇了摇头否认了我的想法。
她还是会这么做。
桑白这件事在全城肯定闹得沸沸扬扬,望海山庄不可能不知道。桑白在这里承受着痛苦的时候,苏睿知不知道我不知晓,可是月姬肯定知道。我想只有王松德被关在牢里是真正地一无所知,还一心惦念着家里的老小。
这个时候,我终是明白过来王松德这么多年为何不问世事,将自己关在一隅天地,他不是个什么了不起的英雄,他恨这全城的人,可是他没有本事也没有这个能耐杀了全城人为自己的妻子陪葬。
既然这样,他只有将自己藏起来,藏得深深的,看不见那些令人厌恶的嘴脸。我猜,若不是因为桑白唯一留下的儿子,他甚至可能都随着桑白而去了。
尖叫声再次传来,那盘桓在头顶的秃鹫似乎再也耐不住美食的诱惑,俯冲下来欲要果腹,我闭上眼睛想要体会桑白到底经历了怎样的磨炼最终变成了白骨精的时候,突然一声悲鸣传来,我猛地睁开眼睛,却是看到漠泽已经在我身前驱赶走了那一只秃鹫。
只是现在的他,似乎有些狼狈。
那如墨的三千发丝无规则地散乱在空中,衣衫上也是开了数道口子,隐隐可以看到血渍布在其上。我从未见过如此狼狈的漠泽,一时之间竟然脱口而出:“你这是被人劫色了?”
漠泽看着我面露笑颜:“还有心思说笑,看来没什么事。”
我看到他眼底里松了一口气,但是想来我们都开心地太早了。我一直以为蝙蝠之类的鸟类可能是群居动物,实在没想到桑白记忆力的秃鹫竟然也能群居,而且是和谐共处。
一只秃鹫被驱赶走之后,另一只凄惨地叫了两声便是离开,想着已经完事,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很快,就来了一大群的秃鹫。
我的天,这每只鸟落一根羽毛也可以将我活活压死了。
我看着那密密麻麻的秃鹫,头皮发麻:“漠泽,这如果我在这里死了,是真死了,还是能回去啊?”
漠泽淡淡地扫了我一眼,我这才想起来我似乎有问过这样的问题,于是连忙催着漠泽快跑。只是没想到漠泽没良心地看了我一眼说:“放心,我会给你买一口上好的棺材。”
小漠漠,漠小二,漠大哥,我发誓真的只是开玩笑。
我一点也不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