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泽抿着嘴看着我笑:“怎么看出来的?”
我说:“我之所以这么说,原因有三点。其一,他这个时候可以丝毫不计折损的借这么多兵,而且是直接上前线,对自己国家的国力定是有着很大的影响,可以说是个兵走险招之人。但是风险愈大,收获也愈大。你想想,他这样与周国交好,坏了周国与陈国的关系不说,日后倘若他要进攻胤州岂不是还能得到周国的大力协助,届时给周国一个附庸国当当,以周惠王或者他的儿子那些品性,就巴巴地够高兴了。其二,与其说他此举是援兵,实际上是派兵,平时的时候这些北夜兵怎么能这么轻易入得胤州,即便周国不说什么,陈国,月国,秦国你当他们是笨蛋吗?如今师出有名,即便到时候在胤州安营扎寨,也没人来赶啊。其三,若是在平时他这样大规模地遣兵调将攻打周国、秦国、甚至陈国,你以为他身后的那南昌国和西昌国,或者兰州的香国能依吗?届时它可就是腹背受敌,前院着火,后园也着火啊。可是此时他借平衡各州实力出兵,其他国家只能干看着但是也不能真的起兵阻止,毕竟倘若胤州真的统一,对所有人都没好处。”
我说的也有点累,喝了一口水继续:“所以,要我说这个夜赟啊,贤德不贤德我不知道,但是这心机之深沉我是看出来了。确实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假以时日,北夜国必定能成为中土大陆的一个大国。”
说完之后,我放下筷子满怀期待地看着漠泽,这也是我第一次那么认真地思考国家大事了,所谓国家大事,其实只要牵涉到国与国的关系了,即便是小事也会变成大事。有的时候我非常弄不明白,坐在那些位置上的人每每一个举动就要前瞻后顾到底累不累啊。就比如这个夜赟,本来就那么一件和自己没多少关系的事情,偏偏要牵扯进来,而且还隐藏着如此多的暗计,与陈王的司马昭之心相比,更显深沉。我想,牵一发而动全身,也莫过于如此了。
漠泽只是看着我笑也不说话,我只能看向步涯,可是步涯对这方面听听也就罢了,让他发表高见实在是有些为难他,就在我想着是不是说错的了时候,另一桌的食客哒哒地两下拍起了手。
“这位小姑娘通时局、知时事,这般见解已经丝毫不亚于我等这些男儿,日后成就定非一般人所能企及啊。”他着一件宽大的青色衣袍,淡淡的眉,窄窄的鼻,狭长的眼,这些并不好看的五官在他的脸上却显得很是玲珑不可挑剔。虽然一个男子被说成玲珑一般都会觉着这是侮辱,可是他真的确实很玲珑,不似小说中那些妖艳的美男子,更像是一幅融于自然的水墨画。他见到我们望去,两袖合拢朝我们作了一个揖,我们也起身回了一礼。
我知他是夸我虽然心里满是喜意,可是在外人面前总还是得略作谦虚:“小女子才疏学浅,不过是些拙见,让公子见笑了。”
青衣公子笑道:“姑娘这若还算是拙见,那家中的舍妹就都只有愚见了。”
我干笑了两声:“公子真会说笑话。”说着的同时,一手扯了扯身边的步涯,示意他赶紧打包回家吧,我最害怕的就是这种阴阳怪气之人,应付起来极为枯燥乏味。不过想来我又高估了步涯和我之间的心灵传递,步涯见我拉他衣袖,竟然非常实诚地整了整衣裳,以为是哪里不整了。
一直浅笑的漠泽在这时挺了挺身:“这位兄台,如若不嫌弃,莫不如与我们一道吃酒饮茶。”
我刚想说这就算了吧,我们也该回去了,可谁知那位青衣公子竟然应得比我拒绝还快,深怕我们会反悔似的。因而,那位青衣公子舍弃了自己的随从,一个人坐了过来,刚巧不巧,只有我身边的位置是空的,因而下半场的饭局让我极为地郁闷,只能一直低着头挑青椒丝。挑完了之后再放进八宝鸭,然后搅一搅继续挑,反正这个八宝鸭在青衣公子坐过来之后我就宣布了归属权,全都是我的。
这位青衣公子是姑苏城外望海山庄的少庄主苏慕容,光这个身份就可以引得无数少女挤破脑袋都想进去做少夫人,更何况少庄主又是如此一个翩然美男子。我还记得离家之前,娘亲就很属意这个苏家少庄主。如果白家是个农民暴发户,那么望海山庄就是姑苏城有着身后底蕴的名门望族了。
苏家在苏慕容爷爷这一辈还有着世袭的爵位,直到他父亲这一代才因为新皇登基而被取缔,加之如今周国王室腐败,苏慕容的父亲苏睿也无心仕途方才告老还乡。即便如此,他们依旧显赫一方,毕竟从他爷爷的爷爷开始就入朝为官,爵位世袭三代,即使现在不做官了,那人脉以及身后的底蕴依旧是不可小觑的。
不过,我倒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名声赫赫的少庄主苏慕容。听闻他是个才子,然而我不是个才女,所以自然不会无趣到去挑衅他这个头衔的真实性。
只是没想到,他和漠泽相见恨晚,两人足足把谈了两个时辰,直到我和步涯都是开始有些犯困方才不舍结束,而看在晚了那么久的份上,我决定给小毛球带两只八宝鸭,漠泽掏钱。
到家门口的时候,正好与莽莽撞撞的阿奈撞在了一起,我摸着自己被摔疼的小臀责怪阿奈:“都那么大人了,还这般冒冒失失的。”阿奈也不理会我说了什么,上气不接下气地跟我说:“小姐,我是来找你的,王麻子正在厅里呢,他听说小姐回来了硬要见你。”
我一听立马将八宝鸭给了漠泽:“儿子就交给你了哈,我先躲躲。”说完,脚下犹如生风般就溜了出去,可是即便如此还是没有躲过王麻子,他知道要找到我必须缠着阿奈,所以阿奈一消失他就寻了出来,如今正好看见我跑了两步的背影:“哎,拂儿,你不要跑,等等我啊。”
王麻子生的一双小短腿,可是跑起来却是犹如飞豹,没两下子就追上了我,我一见他,停都不停地撒丫子往回跑,也只有这个时候,我的反应敏捷力达到了超越极限的程度。
王麻子在身后喊:“拂儿,不要跑了,我真追不动了。”
我心里纳闷平时王麻子的体力即便是跑瘫了两个我都是不成问题,可是今天才不过刚热身,连我都还没有累的感觉,他竟然说跑不动了。纳闷的同时我脚程也慢了下来,漠泽扯着我的衣袖将我拉了过去说:“他真跑不动了,你就别逗他了。”
我回头看去,发现王麻子跟个大马哈一样坐在地上喘着气,我一见忍不住捧腹大笑:“没想到王麻子你也有今天,轮到我白拂将你跑瘫了吧。不过几个月不见,你这也太没用了吧。”
王麻子撑着腿坐在地上,大口喘气看着我:“我猜就是因为你突然闹失踪,都没人跟我玩什么追逐赛了,所以几个月休息下来体力不支了。”
休息了半晌,王麻子才站了起来走到我的面前。
王麻子本名王富贵,爷爷一辈是个土地主,因而家里也有些小钱,和我从小是玩伴,是我唯一的男性伙伴兼青梅竹马。虽然我叫他王麻子,但是他脸上并没有麻子反而生地很是白净,唯一的缺点就是体形微胖了些,身材矮小了些。之所以这样叫他,还是因为有一次他在我的怂恿下惹了马蜂窝,然后被咬的满脸疙瘩,活像个麻子脸,从那以后我就都叫他王麻子了。
不过我和他这样青梅竹马的伙伴关系只是维系到了十岁,在那之前他长地还是没有这么变形的,所以每次过家家他都说什么要娶我的话我也不反感。可是不知为何,后来他就变形成了这般模样,加上我情窦初开对自己的哥哥有了一种说不出的爱慕,也是因此,我一看见他就要躲得远远的。
王麻子乐呵呵地看着我笑:“拂儿,这两位是谁啊?”
我偏过脸揉了揉眼睛看了眼漠泽和步涯,然后介绍道:“哦,这两位是我行走江湖收来的小弟,怎么样,不赖吧。”
这一介绍,瞬间将他们的形象从王麻子的心里贬低了一个档次,王麻子来回打量他们冲着我说:“这两小弟身材板太单薄,不行。这样吧拂儿,改日我将我的那两个小弟送给你,那身材板才够结实。”
我假装很感兴趣地点了点头:“好啊好啊。不过我这两位可都是有本事的,你的那两位有吗?”
王麻子傲娇地仰着头:“那是自然的,什么胸口碎大石,铁钉上走路都是丝毫不成问题的。而这两位会些什么?”
我犹如献宝一般地将步涯推了出去:“这位步先生,江湖人称第一神算子,可牛着呢。”王麻子本来还听地认真,后来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原来就是个坑蒙拐骗的算命先生啊。”
步涯本还在疑惑为何我要将他说成是个算命先生,不过想想除妖师这个身份本就是保密的,也就不计较了。可是没想到这个王麻子竟然一而再地挑战他的底线,是可忍孰不可忍,他上前一步认真地盯着王麻子看,看地王麻子都头皮发麻了:“你你,你,你看什么看?我告诉你,本公子对你可没有兴趣,本公子只喜欢女人的。”
我和阿奈站在一边捂着嘴偷笑,这时步涯掐指算了算说:“兄台印堂发黑,眼皮泛白,这样,你舌头伸出来给我瞧瞧。”虽然王麻子说步涯坑蒙拐骗,可一般到了这时,不管是真是假都会很期待步涯能给出个什么结论,因而非常听话地将舌头伸了出来,然后还小心翼翼地问:“先生,我没什么事吧?”
步涯念念有词地来回走了半晌,然后回头说道:“兄台不光印堂发黑,眼皮泛白,而且舌苔内里透着青紫,这代表兄台……”
王麻子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留了一脸冷汗:“代表什么?”
步涯认真地看着他说:“不日将会有血光之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