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寞见状，蹙起了好看的黛眉空手与水月帝缠斗在了一起，我知道水月帝不可能是翩寞的对手，只要翩寞一用法术，水月帝必溃无疑。
可是翩寞没有使用法术，而我也拎不清她为何不使用法术。
直到她冲着凉阁主娇喝一声：“你还不出手？”
水月帝听到翩寞的话心中大惊，想要冲出翩寞的攻击朝我掠来，可是一个普通人怎能轻易地挣开一个大妖有意的夹击，她没有使用法力，只是享受身在其中的乐趣。她喜欢看着我，焦急、担忧或者是可以向她求饶的样子。
我看向一直像是旁观者的凉阁主，他一身胭脂红的衣袍随风摆动，俊秀的眉眼即便是让女子看了都要心生嫉妒，听到翩寞的声音，他并没有着急着动手，而是与我一般，将目光落在了彼此的身上。
他的目光温柔并不锐利，可是却让我感觉犹如烧不尽的野草一般让人觉得透不过气，半晌后，他忽然动了，怎么动的我没看清，只看到他就是动了。
明明还看到他的残影落在那个地方，可是他的身影就已经落在了我的前面，放大的面部棱角朝着我冷笑，嘴角勾着的弧度只有满满的不屑，然后，他抓住我的胳膊将我强行带走。
他看似那么温柔的一个人，可做事却并不温柔。我忍受着狂风冲他大喊：“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针对我？”
我确信他听到了，因为我看到他嘴角的笑意更甚，可却是没有回答我。
直到到了一个我不认识的地方，有一波湖水，湖面上有几颗卵石露出，我惊讶地看着他带着我走在那几颗卵石上，眨眼就到了距离湖中心不过三尺之地。
我心生郁闷，想着难不成是要将我扔下去投湖喂鱼，可是他并没有用任何的绳索束缚住我，即便投湖了，我也能游上来啊。
不过很快就证实我这只不过是胡思乱想，他不知做了什么或者触动了什么机关，面前本来平静不带涟漪的湖水突然起了漩涡，而这漩涡似乎被什么人搅动着愈来愈大，直到后来这些湖水犹如被石墙全部抵挡住，而从中间露出了一条路来。
不过，这条路，是往下的。
直觉告诉我千万不能进去，可是这根本就由不得我，待这条路露出来，凉阁主就拽着我飞快地往下掠去，丝毫没有想过，我是不是愿意跟着他去。
想来，我的意愿并没有那么重要。
路的尽头，是黑黝黝的大厅，一条蜿蜒的小路自厅中穿过，两侧是火红的岩浆，依稀可以看见沸腾的火泡。我小心翼翼地跟着他往前走，直到离开了岩浆地带，才安心下来。
他拂开自己的衣袍直接坐在了那做成骷髅的石墩上，轻声叹息：“很多事情，不是需要有仇怨才可以做的。”
我垂着脑袋突然一惊，抬起头来疑惑地看着他，还以为他不会理睬我，没想到过了这么久才开始回答我的问题。原来这个世界上，脑反应比我慢的还真的有。
他不知道我在想什么，以为我是被他抓来的愤怒，再次开口：“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交易？
我挑了挑眉，丝毫不像是俘虏的挑了个凳子坐下：“既然是交易，那就要有做交易的诚意。”
他的唇边绽开一抹明媚的格桑花轻声一笑：“哦？白姑娘是要怎样的诚意？”
我抿唇故作神秘地笑了笑想要伸手拿水润润口，却发现这里并不像一般的主人家里随时准备着茶水，因而正色假装着轻咳了一声：“至少，要先上茶，才能慢慢谈。”
他带着笑拍了拍手：“上茶。”
我一听知道有戏连忙补充：“再比如，还需要些茶点。”
他朝着身边沏茶的侍女使了使眼色道：“准了。”
茶水茶点一应俱全，接下来就是，谈生意了……
我问：“凉阁主是要和我做什么交易？”兴许是和这些人接触地多了，语气不自然地多了些不可明喻的嘲讽，就连自己听到都是吓了一跳。
我似乎在不知不觉间慢慢地长大了。
凉阁主换了个坐姿却依旧显得慵懒，一双如春含水的桃花眼望过来，似乎是要望着我，又似乎只是不经意地望到了我：“让你重新变成人……”
我本来也随着他看似懒散地坐着，可是一听到他的话，我就不由自主地挺起了胸膛，就连放在两侧的双手都是隐隐地颤抖。
重新变成人。
多么遥远的不可及的梦想。
曾经有无数次企盼着自己还是当初那个小姑娘，那个被漠泽从狼群中救回来的小姑娘，想要和普通人一样，嫁给自己的心上人，生上一堆的大胖娃娃。而这个期盼，在喜欢上漠泽之后，变得更加浓烈。
就连梦中，我都梦到自己就和娘一样，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守着自己的心上人，守着自己的孩子。
可是，这么简单的生活方式与我而言只不过是个泡影，天亮了，梦醒了，生活依旧要继续，寻找碎片的不归路依旧在前方，而这条路的尽头，是我，会变成大妖。
与漠泽的生活，背道而驰。一如那到达酒泉的第一天，我们南辕北辙地行走。
这一切，我都知道，我只是假装着不知道，就和漠泽一样。
可是现在，听到有人跟我说可以让我重新变成人，即便那是微乎其微的可能，即便可能会被利用被伤害，但还是无法阻止自己欢呼雀跃的心。
想着，万一，可以变成人呢？
短暂的激动过后，我很快就冷静下来，即便依旧无法掩饰自己眼眸中的期待，可是那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我一点也不怕被面前这个人直到我心中的热切希望，他早就知道了，早就摸透了我心中所有的想法，所以，才会开门见山抛出这样一个吸引我的橄榄枝。
“需要我做什么？”
既然是交易，那么就会有代价。
他似乎很满意我的反应，轻笑着说：“本阁主就喜欢和聪明人谈交易，尤其是像白姑娘这样漂亮的聪明人……”
我打断他：“不用慢关子了，说重点吧。”
他掀起冷笑，收回视线望着面前的虚空说：“……将你体内的碎片交给我。”
我一愣，旋即就是明了起来：“翩寞和你，是什么关系？”
“这与你无关。”这句话不是凉阁主说的，是翩寞说的。我话音一落，她就绽放着美丽的翅膀飞了过来，轻轻地落下，然后很是随意地坐在了一处凳子上。
她望着我，眸光里没有多少的挑衅，但是可以看到有一团火焰在黑黝黝的瞳孔里跳跃。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彼时，我也没有想到，不是只有九凤才会有野心的。
“只要你将你体内的碎片给我，我就可以让你重新变成人。”
翩寞抬了抬下巴，语气里尽是傲慢却又带着一丝恳切，如此矛盾的心情却被她同时表达了出来，也实在是高明了。
我没有想就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既然要变成人，那么体内的碎片自然是要离开的，给翩寞还是给谁，与我而言，又有多少差距呢？
三天的时间不快但也不慢。
这一天我、翩寞还有凉阁主一同待在一间密室里，也就是今天，他们要给我洗髓脱血然后剥离碎片重新变成我渴望的那一个样子。
我已经看到，漠泽回来的时候，我告诉他这个好消息时候的模样。
仪式开始，凉阁主念念有词，双手也是飞快地划着各种弧度结出了一道道印法，很快四周就出现用金色和红色不断交织的影线，形成了各种符文以及网状。
金红相间的无形大网铺天盖地围住了我，也盖住了翩寞，这个时候我才知晓，原来今天的仪式，并非是为我一人，还有她。
半空中，我和翩寞两人相隔着一丈的距离，一条金色的光芒从我的心口出发，连接到了翩寞的心口。我可以感觉到，体内碎片的能量在逐渐的脱离，可令我没有想到的是，似乎有一种信念也随着碎片的脱离而消失。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不甘地咆哮，在挣扎，在怒嚎……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虚弱感渐渐地袭来，我突然意识到，我似乎会就此死去。这个想法一旦产生，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席卷了我整个脑海。我开始挣扎，开始反抗，而主持仪式的凉阁主自然也是发现了。
“难道你要半途而废？”他似乎没有开口，可是他狠戾的声音就这样徘徊在我的耳边。
我挣扎道：“我会死，对不对？”
他没有想到我会这么问，眉头一皱，半晌后犹如打太极似地回避了我的问题：“如果现在半途而废，你和翩寞，都只有死路一条。”
我看着他突然绽开了笑颜，只不过眼眸深处是一览无余的讽刺。我终究太轻信了，又何尝不是被那个美丽的想法给遮掩了所有的不确定。
最后，我终究不可能成为人了。
或许步涯说得对，我从出生就注定了这令我感到厌恶的命运，谁让我的前生，是九凤这个大妖呢？而我这短暂的十几年只不过是她漫长人生中的一个小插曲，我其实只是害怕，等我真的找齐了碎片，我就彻底变成了九凤。
而白拂，也就此死了……
但是，至少不是现在。
若说一开始只是抗拒，那么现在就是用着自己所有的意志和力量在抵抗，在挣扎，而这个仪式，最需要配合的就是意识，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们一开始就说要和我做交易，只有心甘情愿地，仪式才能如期完成。
所以我这边的抗拒，造成了翩寞那边的反噬。
可是即便如此，凉阁主还是在拼死地进行这个仪式，连接一旦形成，虽说如果我愿意可以让这个仪式完成地顺利些，但是即便不愿意，凉阁主也有他的方法来完成，只不过会不太顺利罢了。
我无奈地苦笑，想着自己的力量终归还是小了。
打算听之任之的时候，突然一道强烈的白光刺穿这方黑暗的空间，步涯的斩妖剑对着我和翩寞相连的光芒重重地斩下，而随后，还紧跟着一脸严肃的沈溪。
我的力量，终于找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