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医院的路上,方克的脸色比车窗外的夜色更黑、更沉。
七婆给他发送的语音,言简意赅:老板儿进了XX医院,快来!
贺先生一路只顾开车,未发一语——他有自己的心事。
病房外,七婆在焦急地踱来踱去,双眼不时地望向走廊两侧的电梯和楼梯。
方克刚一冲上三楼,她便小跑着迎了上去。
“急死我喽,手机也没得电了……”七婆说。
“……怎么回事……?!”
从下车的那一刻起,方克就以冲刺般的速度,向三楼发起了冲锋——他当然不会选择去等待电梯!因此,当他向七婆提问时,连气还没喘匀。
“吕先生被人打,老板儿去帮忙。他的身体咋个抵的住年轻人嘛,一下子就被摔晕喽!”
“那他现在怎么样?”
“医生还没得出来,我咋个晓得?”七婆指了指病房。
方克不再多说,一个人默默地走向长椅,选择了一个距离病房最近的位置,坐了下去。
大约过了五、六分钟,贺先生乘电梯来到三楼。
他径直走向方克和七婆。
“情况怎么样?”他问。
方克摇了摇头,算是答复。
七婆说:“还在等结果,医生都没得出来。”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贺先生安慰道。
他在七婆身边坐下,低声问:“吕先生呢?”
“不晓得,可能在饭店,也可能在派出所。”
“什么意思?”
“我是先叫的救护车,后报的警。救护车来的快,我肯定是要跟着老板儿走嘛,就让吕先生留在饭店等警车。他当时很不高兴,说我报警是多管闲事。
那么大个的事情,我咋个能不报警嘛,连老板儿的车都被砸喽……”
“能简单跟我说一下是怎么回事吗?”
这个问题很关键,连方克都不自觉地竖起了耳朵。
七婆想了想。
“到底是咋个回事我也不晓得。饭店关门以后,我去送老板儿和吕先生出门。刚走到老板儿的车跟前,就有三个戴着头盔的人,从一辆面包车里冲了出来,手里都拿着棍子。啥子话也没说,上来就打!”
“打吕先生?”
“那是嘛。我和老板儿肯定是要拦的,结果老板儿就被他们推倒喽……”
“他们一直都没说话?”
“让我想一哈……”
七婆努力地回忆着。
“说过!在他们跑掉之前,有一个人对吕先生说,这是给你的警告,再有下一次,打断你的腿。”
“你是什么时候报的警?”
“肯定是在他们走了以后噻,乱的时候咋个可能嘛。”
贺先生稍作停顿,说:“我不太放心吕先生,想去找他一趟。”
七婆表示支持:“去嘛,这里有我们就可以了,万一有啥子事再给你打电话。”
贺先生的第一站是派出所。
前台的接待警员,在认真地查询了记录之后,告诉吕先生,今晚确实曾派出过警员去香缘饭店出警,但是到了那里却没有发现报案人,电话也打不通,只能暂时搁置。
当被问及吕先生的情况时,警员回答说没有记录,可能是没找到人。
站在清冷的星空下,贺先生点燃了一支香烟,借以驱赶自己的疲惫和倦意。这些天来,他一刻也没有安稳过,无论是事业还是家庭,都深陷于混乱中,至今也未见转机。
当初他背信弃义,独自回返B城,将吕先生只身置于南国他乡,其中藏着太多无奈的隐情。
抽罢了烟,贺先生驱车赶往香缘饭店。
饭店的大门紧闭,他不得不硬着头皮掏出手机。
经过反复几次的犹豫,贺先生下定决心,放弃了打退堂鼓的念头,把吕先生从联系人的黑名单中放了出来——在此之前的一段时间里,他既没有心情和心思,也缺乏足够的勇气去直面自己和吕先生之间的问题,索性玩起了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的把戏。
贺先生拨通了吕先生的电话,却被语音提示,对方已关机。
最后一招,也是最原始的方法,他冲着饭店楼上,高声地呼喊着吕先生的名字。
几遍下来,都无人回应。每一扇窗户的背后,仍是漆黑一片。
“他不应该睡得这么沉啊……他还能去哪儿呢?……”
贺先生决定再次回返嘉瑞停车场去看看,可惜又扑了空。
当那个行凶者所说的话,又一次在他的脑海中浮现时,贺先生好似灵光乍现般,想到了一处吕先生最有可能会去的地方。
他紧踩油门,汽车全速前进,向冯女士家驶去。
贺先生把车停靠在路边,直奔小区大门。
这是一处高档小区,门禁系统森严。贺先生不是这里的住户,自然不能随便进入,只能在门口和保安交涉。
直到这时,贺先生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并不知道冯女士家的具体单元和门牌号。
万般无奈之下,他只能想办法去编造一个谎言,说自己找冯女士有急事,对方的电话又联系不上,希望中年保安员可以先帮忙查找一下冯女士住所的单元与房间号,然后再放自己进去找人。
贺先生承诺,自己很快就会出来,并且表示可以将身份证押在门卫室。
保安员的脾气非常好,面带微笑,认真且耐心的听完了贺先生所说的每一句话。然而,对于他提出的要求,却不同意。
伸手不打笑脸人,磨了半天,贺先生也未能如愿,憋了一肚子火,悻悻地回到了自己的车前。
他觉得自己的判断应该不会错,那三个凶徒十有八九跟冯女士有关。
几天前,方克已经将吕先生的遭遇编辑成了信息,发送给贺先生,目的只为劝说他赴约。因此,对于冯女士的所做所为,贺先生有所了解。
不过他更了解吕先生,知道他不可能轻易地咽下这口气,然后偃旗息鼓,一定会伺机报复!而今晚发生在香缘饭店的袭击,则很可能就是吕先生去找冯女士麻烦的后果。如果事实果真如此,即便行凶者
一言不发,吕先生也能猜到为何自己会成为对方攻击的目标。何况他们在临走前还警告过他,更加凿实了幕后主使的身份。
挨打之后的吕先生,绝对有可能对冯女士进行不顾一切的反击,这也是为什么贺先生要来找冯女士的原因——他是想要在吕先生可能犯下更严重的错误之前,予以阻止!
可是他没能做到。
呆站在驾驶室一侧的贺先生,脑子里想的是,假如现在吕先生确实是在冯女士家,他们之间会爆发怎样的冲突?接下来,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在自己身后,有一个黑影正在慢慢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