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感到不安，是因为借着天空中的月光与停车场的灯光，方克清楚地看见，林远的车门开关了两次。
血脉的直觉让他意识到，这不正常。
他没有再多等，也忘记了身旁的吕先生，双腿不由自主的以最快的速度，将身体带至林远车前。
林远听到了声音，视野逐渐由窄变宽，视线也由模糊渐变清晰——他看清了车前的那张脸，一张愕然惊慌的脸——是方克！
他想要装作若无其事，告诉儿子自己没事，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由于服药的时间太短，药效还没能得到释放，一着急，林远的头更晕了，胸口闷得厉害，连带着呼吸都困难，只能再次靠向椅背，闭上眼，以求能让自己尽快平静下来。
“你……怎么了？要不要去医院？”
林远摆手，算是回应。
“可是……”
林远继续摆手，示意方克，不要再说。又指了指自己，意思是：我没事，休息一下就好。
这时，吕先生也站到了车前，一脸诧异。
这回轮到了方克摆手，并配合着生动的面部表情和口型动作。
吕先生见状，心领神会，知道对方是担心自己的大惊小怪，会惊扰到脸色惨白，皱眉闭目，咬唇微抖的林远。
冬夜的寒风，很快便让方克和吕先生瑟瑟发抖，双脚无需指令，便于原地自觉地跳起了踢踏。
慢慢恢复常态的林远，招手让他们钻进了车里。
“傻了你们……这么冷的天气，在外面站着……”
林远一边说着，声音透着虚弱；一边重新发动汽车，打开暖风。
“您是哪里不舒服啊？”坐在后排的吕先生，好似解了紧箍咒般，屁股都还没坐稳，就急着发问。
其实，这也是方克没有问出口的心声。
“我没事，可能是最近太累了……”
说到这里，林远转头望向坐在副驾驶位置的方克，千言万语汇聚成目光中的三个字：等你呢！
方克会意，却刻意沉默，眼神闪躲。
林远接着说：“……小吕，听说你……不太顺利……”
吕先生不清楚林远的停顿算不算是提问，便含糊地接了一句：“嗯，是……”
“……没事的，去我那儿吧……包吃，包住，还管工作……”
“工作？”
不仅是吕先生，连方克都感觉到意外——他可没有在电话里说过给吕先生找工作的事情。
“什么工作？”吕先生问。
林远没有马上回答。
他在运气，目的是确保之后自己可以说出更多、更连贯的话。
方克明白，这种情况表明林远的身体状况，距离恢复正常还差得远。对他而言，说话本身已经是一种耗费精气的行为。眼下，最好的安排就是尽快把他送回饭店，让他休息。
“时间太晚了，先回去休息吧，有话你们留着明天再说，反正以后也得经常见面。”
吕先生顿时领悟了方克的用意，接话道：“行……”又转问林远：“……林哥，我来开车，您到后面休息，行吗？”
林远点了点头，不过却没有马上行动，而是又开始说话。
“不瞒你们说，现在我那边……唉......经营管理跟不上啊，缺人得很。我自己……是真干不动了……
他又瞅了一眼方克。
“……小吕，能不能过来帮我一把，把饭店的经营搞上去？”
吕先生明白了“工作”的含义。
能够在自己刚刚陷入人生低谷的时候，得到一个全新的工作机会，他理应为此而感到庆幸，并对林远充满了感激。也正因为如此，他又有些犹豫，紧张，拿不定主意，原因是他从来没有涉足过餐饮行业。
以他多年跑市场，与人打交道所练就出来的经验，能够听出林远的话外之意——饭店的经营一定是遇到了困难。
如果他把工作接下来，就等于是临危授命。干得好，什么都好说；一旦干不好，那结果很可能是两看相厌。不仅砸了自己饭碗，还少了一位朋友，实在不值。
所以，对于林远的工作邀请，吕先生没有立刻答应。
“感谢林哥的信任，可是我……没有干过饭店，真是不知道应该从哪里下手，就怕干不好。
再说了，你们也知道，这次我失败的这么惨，对自己都没有信心了，再转行的话，实在是不知道能不能胜……”
还没等吕先生把“任”字说出口，话就被林远打断了。
“你想多了……不要有压力！我就是觉得你挺可靠，想让你过来帮帮忙……大方向还是由我定，你边学边干，随时可以走，怎么样？”
林远在不觉中提高了自己的语调。由于身体原因，他的声音都带着哑腔，好像在皮革上杠刀。
吕先生知道林远急了，赶紧把话往回收。
“行，就按您说的办，我先学着看。要是您觉得我哪里做的不对，直接说就行。”
方克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真担心吕先生犯倔，跟林远在工作的问题上掰扯个没完。
“好了好了，有话你们回去说吧，我也得去值班了。”
他催促着林远和吕先生快走。
方克想要搀扶林远，却遭到拒绝。
“放心吧，我还没有到那一步……多想想，什么才是你应该做的事。”
林远说这几句话时，声音并不高，可是那种带着些许失望和无奈的语气，却让方克自觉脸上一阵灼烧。
就在吕先生准备驱车离开时，林远却像是猛然想起了什么。
“稍等一下……”
他摇下了后排车窗，招手把方克唤到车前。
“你这两天见过吴铁雄吗？”
方克一惊！
他当然见过，吴铁雄就在他家呢！两天来，这是令他最为头疼的事情！
“呃……没有……”
林远盯着方克，几秒钟后，说：“行吧……如果他跟你联系的话，记得第一时间告诉我！”
方克目送着吕先生开车驶离停车场，直至尾灯不见，才又重新回返佳食快餐店。
他坐在窗边，掏出手机，惊讶且有些不安的发现，在这短短的几个小时里，自己竟然收到了那么多条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