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毛知道他误解自己了，但体谅他的处境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一时间却找不到什么话来安慰他。
盛嘉言也察觉到自己的语气有些过分，收敛起情绪：“抱歉。很晚了，你怎么来了？”
说完目光又转向了另一边，他此刻的内心是真的很乱。
“我过来看看汪阿姨，她今天怎么样了？”
她没有说出是因为担心他才来的，但是视线却始终落在他微侧的脸颊上，仔仔细细没有错过他任何情绪的变化，父子亲情，他自小就没有享受过几次吧。
她想，他的父亲也许只是不善言辞，毕竟刚才在湖清园别墅时盛海明那一瞬间流露出的关心，她看得很清楚。
大约是感受到她的视线，盛嘉言的脊背瞬间僵硬了起来，有凉凉的风袭来。空气里夹杂着消毒水的味道，他身上就穿着衬衣，被风撩起边角，领口处的纽扣也未扣上，领带也是松垮着的，露出削瘦的锁骨。
尽管看上去很是狼狈的模样，可是他身上总是散发着让人移不开视线的光芒。
自始至终，这个她爱了很多年的男人一直很优秀。
“今天一直昏睡着，还没醒过。”
他淡淡的声音却让她的心也跟着一颤，他总是这样隐忍着，所有的担忧和那些叫嚣着的负面情绪，他一直都隐藏着，如果不是经历了之前的那几年，她大约一直会以为他是总是小时候那个温柔的少年。
两人并肩坐在长椅上，不发一言。
这样的场景在寂静地医院长廊上应该很普遍，每个科室外面都会有这样的家属等待着，可是他们之间却又涌动着外人无法看透的情愫，或许连此刻他们也没有看透。
她想起小时候，两人同上一所小学。有次全校召开家长会，那时她二年级，他六年级；她在二楼，他在六楼。
当时，茅顿和杨丽围着她的班主任询问情况，她就偷偷跑去六楼找他，但是他的位置上却是空着的，没有人来开家长会，汪蕊那时还在中学上课，抽不开身，盛海明那时根本不在C市。
盛嘉言当时就一个人趴在教室角落的一扇窗户边上，看着外面发呆，一个人孤零零的在那站了整整一个小时，直到家长会结束。
那时候，他班级里还有不少留下来的家长和老师在讨论自己孩子在校的情况，她就从后门溜了进去。
“嘉言哥哥。”她拉着他的衣角，糯糯地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
他转过身看到是她，弯了弯嘴角，揉了揉她的小脑袋：“你怎么来了？是你爸爸来开家长会的吗？”
“他们一起来的。”
可是她当时并没有注意到，说完这话时，他的目光瞬间黯淡了很多。
“嘉言哥哥，你盯着外面看什么呢？”她那时候人小，比他矮了很多，扒着窗台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盛嘉言拖过一旁的椅子，将她抱上去，一手圈住她，另一只手指着学校后面的一片草地：“看到那片紫色的了吗？”
她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很远、很小的一片紫色，“那是什么？”
“薰衣草。”他淡淡地声音从她耳边飘过。
“薰衣草？”她重复着，她那个年纪知道的也就是一些课本上常提到的梅花、菊花什么的，从没听过薰衣草，“那是什么？也是花吗？”
“是啊，相当娇气的花，不喜潮湿，耐不住炎热，扛不住寒冬，却偏偏又很喜欢阳光，你说是不是很娇气？”她当时也只当他是在说这花难养活。
她点了点头：“嘉言哥哥，照你这说法，确实很难伺候啊，那怪只有那么一小片。”
两个人就这样趴在窗台上看着远处那一抹紫色，当时已经快六月份了，天气已经转热，慵懒的阳光缓缓的洒落在后面一片操场上，但是依旧挡不住那些疯玩着的学生，一个个满头大汗得追逐来追逐去。
她估摸着这花要是受不了炎热，那到夏天岂不是都要被晒死，嘉言哥哥看这么久应该是很喜欢这花的吧，死了多可惜啊，倒不如弄些回去放家里养着，自然嘴上也问了出来。
“嘉言哥哥，你是很喜欢薰衣草吗？我们要不要——”
她话还没说完，他已经抢先回答了。
“不，不喜欢。”
要不要带些回去养？啊！不喜欢？
她不解地看着他：“你不喜欢那你看这么久做什么？”
他的目光依旧注视着那个方向，缓缓说道：“我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像它一样。”
不要像它一样娇气吗？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哦了一声。
他又揉了揉她的头发，将她从椅子上抱了下来：“回去吧，你爸爸妈妈该找你了。”
盛嘉言说完这话，杨丽和茅顿已经寻了过来：“就知道你在这！你们老师说了，你上课老是走神，走！回家收拾你！”
她粘着他，靠在他怀里，对着他们软软一笑，语气中满是讨饶的意味：“爸爸，妈妈，我以后会认真听课的。”
她那时常做坏事，也常讨饶，每次都粘着盛嘉言，希望少受些罪。
杨丽自然是清楚她那一套的：“少来！别粘着嘉言，嘉言可是次次考试都是第一，你呢，你看看你自己！”嘴上说着严厉的话，但是还是拉过她抹掉她脸颊上的污渍，“黑乎乎的是什么？一天到晚就知道瞎玩，你说成绩会好吗！”
茅顿一把抱起她，捏了捏她的鼻子：“真是只小笨猫，走喽，跟爸爸回家，回去做你爱吃的。”
她趴在父亲的肩头，看着后面的盛嘉言，伸出手：“走吧，嘉言哥哥，我们一起回家啊！”
“好，回家。”
他伸出手，搭上她软软的小手，只是双眼中闪动着什么，她当时并未在意。
茅毛靠在医院冰凉的墙壁上，看着身边的盛嘉言，现在回忆起来，他那时候满含着的是无限的期待吗？期待着他的父亲，也可以陪着他一起回家。
或许还有更多的，她没有看明白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