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怒斥声响彻整个院落。
慕九歌双手拢着外袍站在廊檐下,眉目淡淡的看着武腾弈,语气比天上的寒月还要冷上几分,“武公子,这是我奉行天之事。难道还要向你一个外人报备吗?”
“……”她一句话,激的武腾弈整个身子都僵住了,眼中怒火渐渐消失,只剩下一片的失落。“好,你说我是个外人。那我这个外人就不连累你了。我现在就去东宫。”
他甩开压着他的几个护卫,转身往外走。
“让他走。”慕九歌拦住了要追上去的护卫,重重呼出一口气,“我不是慈善家,有人要找死,我没理由去救他。”
说完,毫不留情的转身回了屋子。
她的话在寂静的夜里很清楚的传到了武腾弈的耳朵里,武腾弈只觉浑身透骨的凉意,他苦笑几声,大跨步的离开了这座宅院。
师灵初跟着慕九歌进了屋子,“我们走的隐秘,城主府内知道的人不多。武腾弈就算知道,也应该迟了我们好几天。我看他形容憔悴,双眼红丝,只怕是不眠不休好几日赶了过来的。”
慕九歌已经脱了外袍,上了床,她钻进被子,转过头看着站在床边说话的师灵初,“我知道。”
“那你还让他走?”武腾弈很明显就是为了慕九歌来的。
慕九歌手指在锦被之上移动,“闻枝和武腾弈两个人之间选,我肯定选闻枝的。”说完这句话,她就躺了下去。
师灵初站在床边看着她的睡颜,伸手拉下了床帐,转身回到了矮榻之上,刚躺下去,又猛地坐起来。
心头狂跳不已。
闻枝和……武腾弈?
难道慕九歌是想让武腾弈去试探西越太子的用意吗?如果西越太子是因为武腾弈之事而针对奉行天,那么只要武腾弈主动去东宫,闻枝很有可能会平安回来。
如果西越太子并不是因为武腾弈之事而针对奉行天,慕九歌也好尽快做准备。
她缓缓转过头看着内室的方向,手不由自主的握成拳头。
慕九歌说……
闻枝和武腾弈两个人之间做选择,她肯定会选闻枝的。
她明知武腾弈此去凶多吉少,却因为闻枝,她选择置之不理。
这……还是她认识的慕九歌吗?
还是说,她从来都没有看清过慕九歌。
第二天中午,前去言铖府衙打探的护卫回来,回禀道:“主子,没发现闻枝姑娘的踪迹。但是,这虎贲军校尉和东宫来往极其密切。”
“昨夜东宫可有动静?”
“东宫那边半夜的时候好像闯入了一个贼人,不过今早东宫那边一切正常。那贼人应该并未成事。”
看来,西越太子针对奉行天,果然不是因为武腾弈了。
慕九歌伸手敲着桌面,沉吟半响才抬眸道,“拿我的请帖,去邀言铖见面。地址……城南馨月阁,明日中午。”
“是。”
既然找不到任何的线索,那就直接了当的一点儿。
……
馨月阁。
馨月阁乃是一家雅乐之阁,这儿是四国文人墨客都向往之地,有人在这儿一掷千金,有人在这儿一夜写出轰动四国的名诗名句,有人在这儿偶遇佳人,成就一段千古佳话……
这馨月阁内,所用之人有男有女,各个都才华横溢,样貌出众,盛京城内,权贵人家的男女皆会在此消遣。
清竹轩。
清雅的清竹轩临水而座,四面宽阔,轩内一块八开的屏风挡住了外人探究的视线,只能看到一穿着湖水蓝裙子的美貌女子正抱着琵琶一下一下的拨弄着琴弦。
乐声清雅,如珠玉滚盘。
师灵初一身干练的暗色装束靠在朱红栏杆上,她回过头看了一眼一身男装的慕九歌,一副纨绔子弟模样的斜躺在躺椅之上,一手端着酒杯,眼神虚无的盯着屏风。
她幽幽转过头,忽然听到一声清晰的鸟鸣。
她神情立马一变,再看向慕九歌,见她还和方才一样的神情,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因为来人而有所警惕。
师灵初不由想到那夜慕九歌毫无感情起伏的话,闻枝和武腾弈之间来选,她会选闻枝。
心下不免有些忐忑。
日光极盛,树叶婆娑,随着波光粼粼的湖面而泛起层层璀璨的光辉。师灵初见那边桥头上,一个身着紫色锦袍的男人而来。
正是几年未见的言铖。
她再次转头去看慕九歌,正对上慕九歌看过来的眼神。
“怎么呢?”她问。
师灵初摇摇头,“只他一个人。”
“当然只有一个人。来见故人,又不是来见仇家,还要带多少人才够。”
说话间,言铖已经走到了清竹轩门口,只见他站在清竹轩外几步远的位置,抱手弯腰行礼,声音清朗自如,“见过城主。”
“我又不是你的主子,你没必要对我行这么大的礼。”慕九歌起身笑道,看言铖一身锦袍,器宇轩昂,早就没了当年江湖上的痞气。
言铖迈步进来,也面带笑容,一撩袍子就坐在了慕九歌对面,一双眸子比之以往多了几分沉稳,又带着做杀手时的几分清冷。
他眼皮轻抬,眼皮扫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师灵初,“你虽不是我主子,却是我的救命恩人,这礼。你自然受的。”
慕九歌眯着眼睛看过去,“今日,我不想和你客套,言铖,我问你,你到底知不知道闻枝在哪儿?”
“不知。”
“我想听实话。”
“这就是实话。”
过了半响,慕九歌才悠悠开口道,“闻枝听说你出事儿了,丢了一封信就跑到西越来了。已经好些天没有消息,言铖,你不担心她吗?”
言铖神色平静,修长的手指在瓷白的茶碗边沿上滑动,眼神注视着茶碗内漂浮的茶叶,“我不担心。她不会出事。”
他抬眸,双眸肃穆。
慕九歌福如心至,猛地转过头,见大敞开的清竹轩的不远处另一个大敞的包厢内,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穿着玄色袍子,腰束宽带……
那人似是正在品茶,目光幽幽的看着这边,动作优雅的浮了浮茶水,他的面容掩映在水汽之中,看不清楚。
她缓缓回过头,冷冷的看着言铖。
言铖对上她的眸子,“太子要见你。”
师灵初顺着刚才慕九歌看的方向看了一眼,便知道他们是中了旁人的算计,抬手抽出利剑,指向言铖。
言铖不为所动,面沉如水,只缓缓的从石椅上站起来。
“还请城主随我一起去见太子。”见慕九歌依然不动,他眉目微皱,“只要城主见了太子,我就告诉你闻枝的下落。”
慕九歌抬手让师灵初收了剑,“你在用闻枝的安危威胁我吗?言铖!”
“……”
慕九歌看言铖神情不变,只冷笑一声,语气冷漠至极,“见一面便见一面。”转身朝着那边走去。
言铖抬脚跟上。
出了清竹轩,左拐进入了长廊,过了长廊,踏上了几十步的台阶,才到了刚才看到的那个包厢。
这间包厢看似与清竹轩隔得很近,可若要步行,却也要一段时间,就连地势,也比清竹轩高上一些。
师灵初跟在慕九歌的身后,警惕的看着四周。
直到看到了一块巨石,上面字迹蜿蜒如龙,写着侯君阁。
整个馨月阁里头一名的包厢。据闻这儿常年都被一个神秘人包着,没想到居然就是西越的太子。
师灵初站在慕九歌旁边,轻声道:“四周没有多少护卫,也没发现什么暗卫。”
慕九歌环顾了四周一圈儿,冷笑一声,“要什么护卫暗卫,这西越太子身边的高手多的是,一个顶百。”
上了台阶,便两个一模一样的穿着淡橘色的裙衫的姑娘候在那儿,见他们过来,缓缓推开门,阁内倾泻出悦耳的丝竹声。
慕九歌踏步进去,身后的师灵初却被拦住,她回过头对着急的师灵初道,“你就等在这儿吧!”
言铖随着一起进去,绕过两处珠帘,一重纱幔,丝竹声更加清晰。
慕九歌侧头看向窗外,竟然能清清楚楚的看到清竹轩的一切。她冷笑几声。
前头走动的言铖忽然一顿,单膝跪地,“太子殿下。”
“嗯。”一声淡淡的声音传来,缥缈如烟,却又清晰无比。
慕九歌只觉心神一荡,猛然间抬头,只看到隔着长长的屏风露出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影,她衣袖之下的手微微握紧成拳。
言铖眼角余光看着慕九歌,见她双目灼灼的盯着屏风,似是要把屏风看穿一样,“城主……”
他提醒道。
慕九歌却站定不动,半响才开口,“不知太子找我来有何事?”
哒,哒,哒……
靴子踩在地上的身体清晰可闻,那一抹修长的身影绕过了屏风,露出了原本的样貌。
西越太子武藤鸣,身世颇有些离奇,传说他的父亲原本乃是世家公子,只可惜家中犯了大错,全家没入为奴。这位公子风采绝伦,奈何成了罪奴。
这罪奴被收入宫中,不想一日竟然被女皇瞧上,收入了后宫之中。
女皇有孕之后,便生下了这个四皇子武藤鸣。可他的父亲却因为罪奴之身,并不得女皇重视。而在此期间,这罪奴竟还与旁人私通,被女皇发现之后便下令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