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隐去身形，也不再用遁法，就带着姜无堰与孙小圣在城中七绕八绕，等快要出了城，才在一座低矮的小破庙前停下脚步。
孙小圣大大咧咧向前走去，随手虚点几下，破败的土地庙周围荡漾起水纹般的波动，点头道：“你这厮倒是没撒谎，就你这点微末道行，确实破不了此阵。”
土地略微欠身，极为谦卑道：“两位仙师火眼金睛，小神怎敢在真神面前口是心非。这妖狐在城中作乱，说到底还是在坏小神根基，小神又怎可能与它同流合污。”
姜无堰不动神色的向后退了几步，双手拢袖，捏起一张黄纸符箓，悄然激活。
也不见孙小圣有何动作，只是随手打出几道灵光，土地庙前的波纹荡漾的就越发厉害，最后逐渐恢复平静。
临了，孙小圣拍拍手，满不在乎道：“搞定，这阵法跟纸糊似的，一捅就破，亏你还是一方土地，我要是你早就找地方撞死得了，这土地当的还不够憋屈的。”
土地在一旁陪笑道：“那是，那是，仙师道法通玄，小神万万不敢与仙师比较。那……不如两位仙师进庙一叙，小神也好招待仙师一番，以表谢意。”
孙小圣摆摆手：“小事一桩，谢什么谢。行了，看你香火这么惨淡，想来也没有作恶的本事，今日就放你一马。老姜，咱们去接应下林大哥吧？我有点不放心。”
姜无堰没有将手抽出来，只是轻笑道：“那只狐狸还是交给你林大哥吧，不然他心里不痛快，咱俩就别插手了。反正来都来了，干脆进去坐坐吧。”
孙小圣痛快的点点头：“说的也是，我看大哥昨日就憋了一肚子火，那个什么垠江水神，就该一剑打杀了才好！”
听到孙小圣肆无忌惮的说着垠江水神，土地的腰弯的更厉害了，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他刚想开口，就见姜无堰大步迈进土地庙，孙小圣紧接着跟了进去。
进了庙，四处打量一圈，看着周围惨淡的光景，孙小圣啧啧称奇道：“做神能做到你这份上的，也真够不容易。”
土地站在门口，并不进去，忽然叹了口气道：“谁说不是呢，还不是百姓蒙昧，逢年过节都记得去给水神老爷烧香磕头，小神这个芙蕖地界的封正土地倒是没人记得，你说好不好笑？”
姜无堰捏着下巴，仔细打量着土地塑像，孙小圣奇怪道：“咦，土地佬儿，你怎么不进来？客人上门，哪有主人不进家门的道理。”
土地只是摇头叹气，似乎还在可惜什么。
姜无堰忽然道：“如果我没记错，只有代代积德的良善之家，祖上又出过一些声名显赫的人物，祖荫庇护之下，才有可能在香炉里诞生出香火小人，这玩意倒是个好东西，挺少见的，对神道修行大有益处，你说对吧，土地大人。”
土地不知何时已退出十步之外，手执黑木杖，站在土地庙外，皮笑肉不笑道：“的确如此。”
姜无堰一边煞有兴致的打量着庙里的其余布置，一边说道。
“刚才我就觉得奇怪，别人不懂也就算了，一个土地居然说狐妖垂涎别人家的香火小人，这不是打着灯笼贼喊捉贼。你这一方土地，什么时候沦落到要跟妖物勾结了，丢不丢人？”
土地用黑木杖重重的敲了敲地面，一层薄薄的雾瘴很快将庙门封锁起来，声音透过薄雾传来。
“仙师请恕罪，小神也是无奈之举，要不是平日里香火太少，小神连口饱饭都吃不上，何至于沦落至此。”
土地恨恨道：“要不是那垠江水神蛮横霸道，不许我们这些垠江沿岸的山神土地与他争一口香火，不然动辄打碎金身，小神何苦垂涎人家的香火小人，平白染上一分天大的因果。”
孙小圣反应过来，见薄雾渐浓，飞起一拳打在薄雾上，却被重重反弹回去。
土地在门外笑道：“两位仙师就别费力气了，既然进了庙，不如就烧烧香拜拜神，顺便把一身修为贡献出来，好让本神金身塑的更快一点。那狐狸还是有点本事的，想来也是个有机缘的主，本神与他合作，坑杀你们这种心高气傲的山上仙师，简直易如反掌。”
土地庙外，矮小的土地拄着黑木杖，得意洋洋。
这种事他也不是第一次干了，要不是跟那几只骚狐狸有过几次合作，坑杀过几批来芙蕖城里游历的山上修行者，早在百年前他就应该金身腐朽，灰飞烟灭了。
修道难，修神道更难。山上山下，红尘百态，因果纠缠最为麻烦，与人为善未必能得善果，可处处作恶之人也不见得全然没有一分阴德在身。
说是天道恢恢，因果报应，阴阳相隔，可不说凡人未必相信，就连山上修者也未必就对此心存敬畏。
他一个小小土地，争香火，走正道，几百年下来不过就那么点微末道行，再遇见个行事霸道的垠江水神，只能一天天看着自己的土地庙衰败下去，那点功德顶个屁用！他行善积德了几百年，老天爷就是这么对他的？
反倒是最近几十年，自打跟那三只狐狸搭上线，做了几笔买卖，这修为蹭蹭往上涨，眼看就要破了四品，到那五品灵台境。
所以，老天爷的眼睛是瞎的，善恶有报更是个屁话，能活着比什么都强。
土地老儿站在原地，心里盘算着，这笔买卖做完，怎么跟那只狐狸分润。
这回他倒是动了点心思，昨天城外动静那么大，这狐狸又身负重伤，另外两只大的不见踪影，说不定就是被人给斩妖除魔了。
等到这阵法把那二人炼化，若能突破五品境，这回的买卖干脆就不分了，那狐狸要是有意见，干脆他就替天行道，斩了这只狐狸，说不定还能有点阴德傍身，岂不美哉。
正当土地越想越美，耳边忽然传来一声轻笑，把他吓了个激灵。
他一回头，就见姜无堰站在门外，双手抱拢，歪头打量着他。
年轻道士轻笑道：“说吧，这种事干过几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