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眠2
文签2025-09-17 16:218,771

“娘,您说吧。”

“我听说,你现在叫阿眠是不是?”

我静静听着,已经猜到了她的来意。

“娘是想着,这么多年,你听这个名字已经习惯了,要不,以后就叫谢眠如何?”

“你那妹妹,原是你爹从战场捡回来的,也是个可怜的孩子,这么多年你不在,她也替你尽了很大的孝心。”

“阿眠你也是吃过苦的,应该能理解。”

谢夫人握着我的手,端的是情真意切。

“外面世道艰难,我们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她离开的。”

要不是怕坏了后面的打算,我真想抚掌大笑。

颠沛流离十几年,受尽打骂的是我。

明知世道艰难,还让我去包容和理解一个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

放的什么狗屁!

我放过她,她能放过我吗?

6.

谢宣当然不会放过我。

她拿着一身华贵精致的舞裙摆在我面前,“这可是我花重金请京城最好的绣女定制的,阿眠姐姐,你快来试试。”

从那晚我答应放弃“谢宣”这个名字,她就开始“阿眠姐姐”“阿眠姐姐”的,叫个不停。

像是生怕有人忘记我从前是个青楼花娘一样。

现在更是变本加厉。

她让我去献舞!

后日镇国公夫人大寿,谢宣说我刚被认回来,得趁这个机会去露露脸,跟各位宗亲贵女们处好关系。

我混迹市井和青楼,哪懂这些达官贵人的规矩。

上一世轻信谢宣,跟傻子一样去跳了个名伶舞,最后闹了天大的笑话,被将军拖出去打个半死。

我咽下心头恨意,强行挤出个笑。

“可我刚回来,谁都不认识,贸然去献舞恐怕不妥,是不是得去找娘商量一下?”

我说着就要往外走,谢宣连忙把我拉住,又用眼神示意旁边的丫鬟春桃。

“大小姐先别急。”

春桃立刻会意,也跟着劝道:“大小姐仔细想想,您本就是从那种地方出来,这满京城的人虽然嘴上碍于咱们将军府的威严不敢说,可心里指不定怎么议论呢。”

“将军和夫人已经为您操碎了心,若是能趁这个机会扬名京城,一雪前耻,既摆脱了骂名,又给将军和夫人一个惊喜,岂不两全其美。”

“春桃说得在理,姐姐,你难道忍心让咱们将军府因为你一直被人耻笑吗?”

我静静看着这两人做戏。

等她们全说完了才装作很愧疚的样子,感激地收下了衣服,并保证一定会在寿宴上跳出最惊艳的舞。

“那你可得好好练,把从前学的都用上才是。”

谢宣捏着帕子,一脸得逞。

我心下冷笑。

我从前学的,都是些搔首弄姿,讨好恩客的舞曲。

她这是等不及要送我去死。

【此处为付费节点】

7.

转眼到了寿宴当天。

临出门前,谢宣特意说把春桃送给我,让她和我同坐一辆马车。

这丫鬟一路上不停地叮嘱,生怕我后悔似的。

“别的事二小姐已经安排好了,等会儿开宴前,您直接上去跳就行。”

我似笑非笑,随便应付了几句。

何必这么着急。

今日就是她们不提。

这个舞,我也非跳不可!

到底是一品诰命夫人,国公府设宴,京中显贵尽数到了,连皇帝的亲姑奶奶顺和大长公主都亲自前来贺寿。

谢宣打得一手好算盘,没有知会任何人,直接把我的名字添到了表演名册上。

“下一位,宣威将军之——”

那报幕的太监都愣了,好半天才硬着头皮磕磕绊绊往下念。

“宣……宣威将军之女谢眠,献名伶舞一曲,愿夫人福寿安康。”

席上轰然炸开。

所有人的眼光都对准了轻纱遮面的我。

将军更是气得当场捏碎了茶盏。

若是四下无人,怕是像那老鸨一样也抹了我的脖子才解恨。

谢宣坐在我身旁,眼里藏着阴毒地笑。

我神情屹然,迎着所有人的注视,盈盈起身鞠了个礼。

“臣女在外漂泊多年,一无所长,只学了些上不得台面的舞曲,望夫人不要嫌弃。”

满堂惊哗。

但我没有再往下说。

而是径直去换了衣裳,再登台时,已经是长发高梳挽。

怦!

水袖长掀,鼓声乍响。

前奏刚起,不仅国公夫人,连顺和大长公主都瞬间变了脸色。

面纱下,我唇角轻勾。

谢宣还在不知死活地笑着。

8.

一曲舞罢。

顺和大长公主甚至颤巍巍站了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谢宣已经大步走了过来,经过我身边是,还佯装失手碰掉了我的面纱。

那道鞭伤已经几乎好了,只留下一道丑陋的青紫疤痕。

我听到满场的惊呼。

但我不在意。

谢宣轻挑视线扫过我的脸,接着表情一变,当场就跪下了。

“还请大长公主饶姐姐性命!”

“阿眠姐姐出身青楼,不懂咱们官家人的规矩,所以才……”谢宣好像很难以启齿的样子,停顿半晌才接着道:“才把这种取悦恩客的舞献给国公夫人。”

她话里的意思,是说我把满堂宾客都当成青楼里的嫖客来取悦了。

将军气疯了,猛地一巴掌拍烂了桌子。

“你给我住嘴!”

“谢宣!”

谢宣刚掀起的唇角一僵,完全不知道为什么挨骂。

她眼睛一红,还想再说。

我回过身便是一巴掌甩到她脸上。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谢宣懵了。

我居高临下,怜悯地看着这个蠢货,沉声道:“今日国公夫人寿宴,满堂贵客皆是我大夏栋梁,你竟把他们跟青楼恩客做比!成何体统?”

“明明是你!”谢宣捂着脸尖叫。

“是你当众表演淫辞艳舞,是你没有规矩!”

我上前一步,反手又是一巴掌甩到她脸上。

“蠢货!”

“你身为大夏子民,将军之女,竟然连《兰玹侯破阵曲》都不知道,还如此亵渎!”

我回过身,恭敬地朝大长公主鞠了一躬,朗声道:“当年北夷七部屠我边境十六城,是兰玹侯带兵浴血奋战整整两年,最后不仅收回失掉的城池,还将整个北夷都纳入我大夏版图。”

“兰玹侯归来后,大长公主亲自于城墙上为他做了此舞,迎将士凯旋。”

“你竟然将它比作淫辞艳舞!”

谢宣彻底软倒在地上,顶着红肿的脸瑟瑟发抖,一边哭一边说自己不是故意的。

国公夫人脸色也很难看,拄着手杖缓步走下主座。

“谢将军,贵府千金无状,冲撞了老身倒是不打紧,可她口出狂言,辱顺和大长公主,更辱我朝百万将士,你该如何?”

我抬眸静静看着将军。

上一世我跳完舞,他连个辩解的机会都不留,直接把我拖到外面院子里一顿好打。

如今犯错的是谢家人最疼爱的宣儿。

我也很想知道,他会怎么做。

9.

“小儿无状,按我军规,当杖责六十。”

将军闭了闭眼,才哑声说道。

“将军不要啊!”

我娘可当真是把谢宣疼到骨子里,一把年纪了也能忘记体统,当场就扑过去搂住谢宣。

“宣儿自幼身子弱,又是个女子,六十杖打下去,不死也要去了半条命。”

谢恪也心疼得不行。

这棍子还没开打呢,就红了眼眶,“爹,是我管教无方才让妹妹犯下如此大错,要打就打我吧。”

我瞧着他们抱着哭成一团。

突然就想吐。

在这一刻,心里某种一直悬着的东西好像突然就断了。

两辈子,他们从来只爱一个谢宣。

当初我被打得浑身是血,哭着求爹娘救命时,他们说的可是“罪有应得”。

终究是奢望了。

从此以后,我便只是阿眠。

外面院子里,哀嚎声一层叠一层,谢宣趴在凳子上哭得撕心裂肺。

谢家三口人站在旁边。

也哭得撕心裂肺。

不知道还以为他们统统死了爹娘呢。

真晦气。

10

从国公府回来,我便径直进了自己的院子。

闹了一天实在累了。

我想歇歇,可有些人偏偏上赶着触霉头。

“你今日可真是大出风头啊谢眠。”

谢恪阴沉着脸,拦住我的去路,明显是来算账的。

“我没有。”

“还敢说没有!”

他怒喝,一句句数落我的不是。

“你明知道自己跳的不是名伶舞,看到宣儿迷糊犯错,连阻拦求情都没有。”

“你身为长姐,不想着教导不懂事的妹妹,反而当众掌捆责骂她。”

“你自己走上歧路,混迹烟花之地,心里就记恨宣儿,恨她抢了你的位置,恨她比你善良比你干净比你单纯!”

“谢眠,你知不知错?”

谢恪步步紧逼,大义凛然,他站在道德的制高点,等着我痛哭流涕,等着我悔恨自责。

可我却笑了。

是无奈,也是无语。

我抬起头,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

“我有什么错?”

“是错在谢宣欺我不懂规矩诱我出丑时,我没有乖乖听她的话,被拖出去打死吗?”

“还是错在谢宣当众说我出身青楼,毁我名声时,我没有忍气吞声,任由他人耻笑吗?”

“又或者,是错在哥哥你骂我没有体统,嫌我脏污放荡时,没有一头撞死赎罪吗?”

我越说越恨。

一步步上前,逼着谢恪往后退,最后撞上墙角,退无可退。

我双目猩红,厉声质问。

“永安少将军谢恪。”

“我且问你,你于战场上解救被困百姓时,可有怪过他们没有自保能力,拖累你们?可有怪过他们逃得太慢被敌国俘虏,丢尽你们的脸?”

谢恪愣了愣,好半晌才皱起眉。

“当然没有,战争之罪,百姓何辜?”

“那你又凭什么怪我!”

我猛然大声吼道。

“我被人牙子拐走,你们不去找,反而对着那个捡来的女人百般疼爱。”

“我从岭南一路逃荒来到京城,为自保求生委身青楼,你们不自责,反而怪我低贱浪荡丢尽将军府的脸。”

“今日寿宴上,明明我才是被陷害的那个,你却连问都不问,上来就是一顿痛骂,恨不得被乱棍打到半死的人是我!”

“谢恪你扪心自问,这桩桩件件,到底是谁的错!”

到后面,我几乎是嘶吼着说完的,连手指都在颤抖。

我以为自己已经看开,可再次被这么污蔑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心中的恨意。

谢恪眼中闪过一丝迷茫。

但很快就被恼羞成怒给覆盖住了。

他一把将我重重推到地上,刚想开口,不远处却传来一道清润的男声。

“阿恪你打她作甚?”

“我倒觉得谢姑娘说的没错。”

“不愧是谢将军的女儿,果然是个有风骨。”

来人一身月白长衫,模样和煦温润,只是走路时有些跛脚。

谢恪脸色一变。

恭恭敬敬地唤道:

“臣,参见永安王殿下。”

11.

永安王周怀景。

先皇后所出,当朝唯一封了王的皇子。

他向来深居简出,上辈子我只在上元节见过他一次。

今日想必也是来看谢宣的。

想到这,我脸上立刻就冷了三分。

作了礼就想先走,却被他拦住了。

“王爷还有事?”

“唔,确实是有一件要紧事。”

他支支吾吾地,话还没说完,耳朵倒是先红了。

我有些惊奇,反而被吊起了胃口。

“这件事,说起来是我们对不起你,只是,三哥与谢二小姐自幼相识,感情确实比较深……”

他磨磨唧唧半天没点到正题。

我却已经明白了。

与谢家嫡女“谢宣”结了娃娃亲的,我的未婚夫婿,三皇子周长青,同上一世一样,闹退婚了。

估计今日看到我的脸,被吓跑了。

刚好,那种瞧着就阳气不足的男人,我也不想要。

“三皇子要退婚是吗?”

“好的,我答应了。”

我说完转身就走。

估计是态度太干脆,直走到拐角了,余光还能瞧见那两个呆愣的人。

12.

顶撞谢恪一事,让我又被关进祠堂思过三日。

但我也无所谓。

毕竟谢宣比我更惨。

那六十杖可不是虚的,她大半个月都没下来床。

不过谢宣此人心黑,便是只剩一口气也不想让我好过。

被丫鬟匆匆请到她院子里时,我午觉还没醒盹儿。

大老远就听见她的哭声。

“这么着急叫我来,什么事?”

谢夫人记恨我当众打了她的好女儿,这些日子没少施冷眼,现在也只硬邦邦瞧着我。

“我听说,你刚回来时,宣儿怕你住不惯没人伺候,特意把自己的贴身丫鬟借给你使唤了。”

我凝眉回呛,“不是借,是送。”

谢夫人倒吸一口凉气,“管她是借还是送!你这个当姐姐的,看到妹妹受这么大罪,不说来看看便罢了,如今她霸着她的贴身丫头不还,是什么道理?”

将军干脆直接下令让我交人。

“春桃来不了了。”

我眉梢轻挑,满不在意地理着头发。

“那丫头没教养,冲撞主子,又和外人暗通款曲,已经被我发卖了。”

“谢眠你竟敢!”

谢恪不可置信。

“我为何不敢?”

“送我的,便是我的丫头,我身为将军府千金,处置自己房里的一个丫头,有何不行?”

“阿眠姐姐!”

谢宣这下是真哭了,气得。

她不顾谢恪阻拦,踉跄着扑到将军脚下,哭喊着他们做主。

春桃名义是送,实际上就是她派来挑事盯梢的,上辈子我可没少被这主仆俩勾结陷害。

可怜我病重被扔到柴房等死时,那狗奴才还对我拳打脚踹。

“我只发卖没打死,已经是便宜她了。”

啪!

沉重的巴掌声骤然按停所有喧闹。

“混账东西!”

“竟敢把青楼的那些勾心斗角的腌臜心事用到血亲妹妹身上,看我今日不打死你!”

将军说着,当场便掏出剑直指我的眉心。

我捂着脸,毫不畏惧。

“将军这是要杀我吗?”

“当年人牙子没直接把我掐死,而是让我好端端活到现在,将军是不是很后悔?”

“娘,你也后悔吗?”

谢夫人不答,只撇开头。

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也是。

我从来都是他们眼中的贱命一条,还问什么?

“逆子!”

“给我上家法!”

将军抖着手下令。

我没有挣扎。

带着倒刺的鞭子一下下甩在我的身上,三两下便见了血。

额头很快沁出冷汗。

我咬牙一声不吭,谢宣眼里是阴毒的笑意。

她大概很爽。

可她不懂,什么叫,乐极生悲。

14

顺和大长公主进来时,我的后背已经猩红一片。

瞧着很是可怖。

她让人将我扶到凳子上,再开口时已经是一身火气。

不仅为亲眼看见我挨打,还因为她的好皇孙周长青,前两日闹到御前非要请旨跟我退婚,转头另娶谢宣。

堂堂皇后嫡子,娶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为正妃,简直荒谬。

将军府的人跪了一地。

谢宣伏在地上,哭着说我如何欺辱她。

不知道的。

还以为春桃是她的血亲姐妹呢。

她之前得罪了大长公主,又一心想抢周长青,可不得抓紧挽回形象。

“胡说!”

“分明是那狗奴才侮辱我在先,仗着我不受待见,处处内涵我出身青楼,身子低贱,还在外面四传谣!”

“还有你,根本是蛇蝎心肠!什么好心照顾,分明是派那狗奴才来盯着我,好给你通风报信,你还想下毒陷害我!”

我强撑着站起身,取出怀里早已备好的一叠书信和几包毒药狠狠砸到她脸上,又唤人将几个五花大绑的丫头拖了进来。

为首的,就是春桃。

“人证物证俱在,还敢狡辩!”

这下,连谢恪的脸色都变了。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谢宣,“她说的都是真的吗?”

谢宣浑身发抖,整个人脱力趴到了地上。

“不是这样的!”

“都是那个丫头自作主张,我根本不知道,是谢眠害我!”

可没有人会相信她了。

因为春桃一进门就哭喊着主子救命,被谢宣背刺后,连刑都没上,就迫不及待全招了。

什么亲如姐妹。

不过如此。

15.

像将军府这种显赫人家,最是在乎脸面。

谢宣顶撞皇族,残害血亲,当众被人撕下伪善的外皮。

谢家人曾经对他有多爱,如今就有多恨。

恨她丢尽了将军府的脸,恨她让将军府有了被全京城耻笑的污点。

“混账东西!”

“我好心收养你,给你吃给你穿,你却背着我残害血亲!简直是个畜生!”

将军暴喝,对着谢宣心口便是一脚,令她直接呛出一大口血。

谢宣吓疯了,顾不得叫疼,连滚带爬地扑到谢夫人脚下,一边吐血一边哭:“娘,娘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救救我,帮我求求情好不好?”

“宣儿,我对你太失望了。”

谢夫人冷漠地踢开她,转而慈爱地牵起我的手。

“你我缘分已尽,今后不要再叫我娘,我只有眠儿一个女儿。”

谢宣如遭雷劈。

完全不明白为什么寿宴上还拼命护着自己的娘,转眼就可以这么无情。

我低头掩住眼中的讥讽。

这个蠢货,竟然天真地相信谢家人对她是真爱。

哦,不对。

谢恪对她还是有真情的。

将军提剑要杀这个有辱门楣的女儿,谢恪奋不顾身挡在前头。

“宣儿好歹在你们膝下尽了这么多年的孝,留她一命吧。”

父子俩对峙着。

最后还是长公主开了口,说让我这个受害者决定。

谢恪当即转身望向我。

堂堂少将军,竟还哭了。

“阿眠,从前是哥哥误会你了,以后,我们兄妹还是最亲的人,哥哥会尽力补偿你保护你的。”

我歪头,指着不远处被打得只剩一口气的谢眠。

“那她怎么办呢?”

谢恪闭了闭眼,他大概是真爱这个假妹妹的,“留她一条命吧,我会送她走。”

我瞧着谢恪这张与我极为相像的脸。

一个出身不凡,官居要职,容貌俊朗的世家公子,按理说应该是京中无数高门女婿的最佳人选,可为何蹉跎到了二十三岁还没成婚呢?

两世的记忆在我脑海中串联。

过往种种一一浮现,我瞧着他,和牢牢被他护在身后的谢宣。

瞬间明了。

我的好哥哥啊,竟罔顾人伦,爱上了自己的妹妹。

16

谢宣被送走了。

我也被顺和大长公主带回宫里照顾了。

临走时,谢夫人拉着我的手,嘘寒问暖,一副慈母的样子。

我恶心得很,耐着性子应付了两句就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我在宫里见到了周长青,不过他像是遭了瘟神一样,一见我跑得比兔子还快。

“长青的是,你莫要介怀。”

大长公主握着我的手安慰。

我点点头,后退一步,跪下来认真地磕了个头,“多谢公主今日救命之恩,阿眠定当结草衔环,以报您的大恩。”

我势单力薄,斗不过备受宠爱的谢眠。

今日被叫走之前就已经料到会有一场硬仗要打,就提前让人传了信给永安王,让他找顺和大长公主来救我。

我不信所有人如谢家人一般心黑眼瞎,索性赌一把。

“你今日,怎么会想到去找永安王?”

“也许,是因为他人好。”

我挑着不轻不重的话回答,大长公主却是笑得很开心,末了牵着我的手问道:“我有意给你指一门亲事,如何?”

“他身子不好,腿脚有些不太便利,但却是个实实在在的好儿郎。”

我心下怦怦跳。

永安王是唯一游离在争储之外的,成婚后便可前往江南封地。

最初我只是想找个靠山,没想到这靠山竟连后半辈子都替我打点好了。

当真是。

因祸得福啊!

17.

大婚前夕,我被送回府。

马车到门口时,竟然是将军亲自来迎接的。

他想像从前对谢宣那样与我亲昵。

却被我皱着眉躲开了。

“多谢将军。”

“你怎么不叫爹?”

我状似不解,问道:“将军难道忘了,那日你替谢宣做主时,曾提剑直指我的眉心,说没有我这样的女儿,让我不许再叫你爹。”

他脸一僵,我也懒得再理,径直进了门。

今日确实是谢夫人亲自下厨,我从没见她对我如此关注,浑身就跟被蚂蟥爬了似的,又难受又恶心。

不想听他们恶心,我便抛出话茬。

“哥哥去哪了?”

一提到谢恪,所有人都变了脸色,将军更是黑如锅底。

“那个逆子已经被赶出家门了,从今以后,你只当没有这个哥哥。”

谢夫人已经开始捂着帕子哭了。

我这才知道。

谢恪不仅没把谢宣送走,还闹着要娶她,京中所有人都在看笑话。

将军大怒,直接撤了他的官职收了他的钱财,将他赶出府自生自灭。

倒是真没出来,我那哥哥还是个情种。

只可惜。

谢宣可像是不能过苦日子的人。

17

直到成婚当天,谢恪才出现。

他蓬头垢面,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灰败之气。

谢夫人抱着他一顿捶打痛哭,细细一问才知道,原是谢宣嫌他没钱没权不中用,又偷偷跟三皇子勾搭上了。

被捉到后,连夜收拾包袱住进了三皇子的别院。

我一身嫁衣,坐在房里描花钿。

谢恪走过来,神情涩然。

“眠儿,是哥哥对不起你。”

“你那日骂得对,是我偏心,是我有眼无珠,是我对你有偏见。”

我透过镜子瞧着身后萎靡的谢恪,没有应声。

谢恪哭了,唠唠叨叨说了一堆,无非是什么悔过自责之类的,还说不求我原谅,只求能亲自送我上花轿。

我耐着性子听了好半天,等他消停了,才冷冷回头。

“你说完了吗?”

“……”

“说完就出去,记得带上门。”

谢恪黯然转身。

我继续对镜描花钿。

迟来的深情比草贱,谁稀罕。

有顺和大长公主亲自做媒,六皇子百里红妆为聘,往日因为出身被嫌恶的我,一时间反而成了京中人人羡慕的对象。

洞房花烛夜。

六皇子轻轻挑开我的盖头,笑得温柔和煦。

我抬眸瞧他,先问道:“你不嫌我脸上的疤丑吗?”

他指指自己的腿,反问:“那你会嫌我走路难看吗?”

我摇头说不会。

身体发肤,皆是外物,皮囊而已。

他也跟着笑,说娘子说得对。

18.

成亲后,周怀景就可以请旨去封地了。

我却让他等一等。

上一世毒杀我的人尚在逍遥,我不能就这么走了。

周怀景说恰好,他也有些旧怨尚未了解。

我们在外盘布了几日。

帝京落下第一场雪的时候,皇帝突然病重。

我盘着手里的核桃。

心道,时候终于到了。

周怀景给了我一道令牌后就从密道进了皇宫。

我守在王府,听着外面骤起的喧哗声。

夺嫡失败的三皇子周长青,等不及要这皇位了!

怦!

王府大门被人从外面撞开,谢宣身着华服,被一群士兵簇拥着朝我走来。

“呦,这不是永安王妃吗?”

“怎么一个人守着这大宅子,是新婚夫婿嫌你太丑,连夜跑路了吗?”

谢宣猖狂大笑。

我无奈摇摇头,“谢宣啊谢宣,我以为经过这么多事,你会变得聪明点,没想到还是个蠢货。”

“你什么意思?”谢宣脸色骤变。

我没有立刻回答,先寻了把椅子慢悠悠坐下,而后才道:“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告诉你是什么意思。”

“你想问什么?”

谢宣有些慌了。

她好像这才发现,偌大的王府只有我一个人。

“如果没认错的话,你身后的这些,是谢家军吧?”

“你不是跟谢恪分道扬镳了么,到底是使了什么手段,竟然能叫得动我爹手下的兵。”

谢宣高昂着头,满脸不屑。

“谢恪那个蠢货,我不过编了几句被虐待的话传过去,他就跟个哈巴狗一样凑上来说要娶我。”

“瞧见没,这兵符就是他送给我的信物!”

谢恪自幼参军,军规是一寸寸刻进骨子里的,再如何对谢宣痴迷,也做不出将兵符送出去的道理。

这东西,八成是谢宣趁机偷来的。

那便好办了。

我起身,一把摔了手中茶盏。

眨眼间,王府上下已经被无数从天而降的士兵团团围住。

“都给我听好了!”

“凡今日自愿放下兵器的谢家军,本王妃可做主饶了你们的性命。”

我朗声,阴恻恻掀起唇角,视线扫过谢宣惊惶的脸。

“只要,你们拿这个女人的命来换。”

形势瞬间倒转。

谢宣对着我破口大骂,举着兵符恶狠狠让身后人进攻。

可惜。

对着一块来历成疑的兵符,对着无数刀枪剑矢,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有人开始调转剑尖。

从一个人,到所有人。

谢宣吓疯了,尖叫着说等三皇子当了皇上要砍了所有人的脑袋。

“三皇子?你等不到他了。”

我残忍一笑,“不过,我可以送你去见他。”

话音刚落。

谢宣猛地吐出一口血。

她腹部被一柄长剑贯穿。

有人动手了。

谢宣痛苦的哀嚎在我眼前响起。

我闭了闭眼,一步步从她身侧走向门外。

上一世,你毒杀我,将我抛尸荒野。

这一世,我还你万剑穿心。

也算公平了吧。

19

三皇子的行动,当夜就被镇压。

三皇子当场伏诛。

将军当人把谢宣急着把谢宣打死,却忘了去户部断亲,又有个成事不足的谢恪弄丢兵符,满门都被下了大狱。

将军府以下犯上,当诛九族。

而我因为嫁入皇室,倒意外幸免于难。

将军府被查封,娘家我是回不去了,好在,娘家人还是可以见到的。

做王妃的,这些薄面还是有的。

临去封地前,我特意去牢里拜别爹娘。

谢夫人一见到我就声泪俱下,哭嚎着说将军当初瞎了眼,竟把谢宣那个祸害领进家门,连唯一的儿子也被那个狐狸精迷了心智,犯下如此大罪。

将军求我想办法。

可我能有什么办法呢?

毕竟上一世,我身中恶毒,求他们想办法救我的时候,他们可是一脸晦气地让人把我扔到乱葬岗自生自灭了。

如今风水倒转,也合该他们自生自灭才是。

我拿帕子帮谢夫人擦去脸上的泪水。

她满眼期待地看着我。

我笑着说:“爹,娘,你们别担心,这事儿论理你们也确实冤枉,圣上仁慈,杀一个谢恪就够了,估计,也就判你们个流放吧。”

将军和夫人愣住了。

“我好歹是你们的女儿,自然不会不管。”

我随意掏出个金叶子塞进将军手里,笑得更欢了。

“将来啊,若是你们流放时经过江南永安王府,拿着这个信物,一碗清粥定然是少不了你们的。”

阴森的大牢里。

谢夫人当场气晕过去。

将军破口大骂像头斗牛。

我则好心情地提着裙摆慢悠悠往门口走去。

外头晴空万里。

一如本王妃今日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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