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苏安禾就看见太皇太后杵着一根龙骨拐杖,在秀菊的搀扶下缓缓走进了醉霞的大厅。
而她身后,还跟着不少丫鬟和仆妇。
众人听见声音,都不约而同地往门口看去。
他们中除了几个上了年纪的老夫人,谁也不认得此人就是太皇太后,因此大部分人,都是一脸懵。
丽婕妤也是满脸狐疑。
然而她刚要出声询问,就见卢皇后噌得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急急地朝来人迎了过去。
“皇祖母,您怎么来了?天黑路不好走,怎么也没乘个轿撵?”
卢皇后脸上堆着笑,伸手想去扶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却直接用拐杖挡开了她的手,“哀家这把老骨头还能动。”
说完,径自走到厅内的主位上坐下。
直到此时,众人才反应过来:
能让皇后叫皇祖母的人,举国上下,除了孝文太皇太后,还能有谁?
在场的人呼啦啦地全跪了下去。
“参见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皇太后沉着脸,视线从在场的众人脸上一一扫过。
她就知道,后宫里的这群女人,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战王妃好端端地来赴宴,却迷了路。
这件事看似平常,实际上却是大有文章。
她在后宫生活了快六十年,什么样肮脏的手段没见过?
虽然不知道战王妃当时是怎么脱得险,但她深知,今日战王妃的赴宴之旅不会顺利。
不管那幕后之人是想要战王妃的命,还是只是想让她在宴会上迟到出丑,她都不能坐视不理。
“还没进门,就听到这里吵吵闹闹的,哀家听着,你们似乎是对战王妃身上的这件衣裳,有些质疑?”
太皇太后的双眼虽然因为皱纹的挤压已经变形,但那眼中的精光却依旧锐利。
众人感受到她的目光,只觉芒刺在背,谁也不敢吭声。
皇后跪在最前面,见场上无人回话,只好硬着头皮道:“回皇祖母,大家只是觉得战王妃今日穿的这身衣裳十分别致,所以才好奇问一问。”
“哦?是吗?”
太皇太后眸光一扫,将视线轻飘飘地落到了一旁的丽婕妤身上,“你来说说,刚才是怎么回事?”
只是这么轻飘飘的一眼,丽婕妤却吓得浑身一抖,差点栽倒在地。
她本来还心存侥幸,希望太皇太后没看清质问战王妃的人是谁。
可现在突然被太皇太后点了名,她便知道,这一关,她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
“回太皇太后的话,刚才,刚才……”
丽婕妤使劲咽了咽口水,悄悄向卢皇后投去一个求救的目光。
可卢皇后此时正目不斜视地盯着自己眼前的地面,根本就不搭理她。
“刚才怎么,说下去。”
太皇太后催了一句。
丽婕妤见事情没有转圜的余地,面色瞬间败如死灰。
她伏在地上忏悔道:“请太皇太后恕罪!嫔妾不知战王妃今日迟到,竟是去了您那里,更不知她身上那件名贵的衣裳,是您亲自相送,言语之间对战王妃多有冒犯,失了皇家体统,请太皇太后恕罪!”
“哼!”
太皇太后将拐杖往地上重重一磕,宴会厅里的人无不吓得腿软肩抖。
“实话告诉你们,战王妃今天,就是去哀家那儿了。哀家与她投缘,便留她多聊了几句,她身上的这件衣裳,也是哀家给的。”
说着,太皇太后又看向了丽婕妤,“你刚才说战王妃是顺手牵羊,现在是不是还要说,哀家持有这件衣裳,也是从别处偷来的?!”
丽婕妤这下是真的魂都要吓掉了。
“太皇太后明察!就是给嫔妾一万个胆子,嫔妾也不敢说您老人家半句不是啊!”
太皇太后嫌恶地移开了目光,转头朝卢皇后道:“皇后,今日战王妃进宫赴宴,却无缘无故迷了路,不管是有人故意为之,还是单纯的意外,你身为后宫之主,都少不了要担一个监管不力之责。”
太皇太后动怒,卢皇后哪里还敢狡辩?
她伏在地上,乖顺道:“孙媳知错!”
太皇太后又道:“再者,后宫安宁,陛下才能专心国事,你身为皇后,最要紧的就是管理好这一众的妃嫔,像刚才那位嚣张跋扈、口无遮拦的,如何能侍奉陛下?”
这话一出,丽婕妤惊得连泪都止住了。
“太皇太后,嫔妾知错了!请太皇太后息怒!嫔妾真的知错了!”
卢皇后也吃了一惊。
太皇太后的言外之意,明显是要处置了丽婕妤。
她实在没想到,一向深居简出,从来不参加任何宴会的太皇太后,为了一个商户出身的战王妃,竟能做到如此地步。
但太皇太后已经发了话,即便她再不舍得丽婕妤这颗棋子,此时也唯有弃卒保帅。
“来人!丽婕妤吃醉了酒,胡言乱语失了皇家体统,即日起闭门思过,无召不得外出!”
“皇后娘娘……”
丽婕妤绝望地喊了一声,很快就被两名身强力壮的仆妇拖了下去。
至此,太皇太后才终于舒展了眉头。
“都起来吧!地上凉,没得跪出病来,到时候满朝的文武百官,只怕都要吵着找哀家要说法了。”
“谢太皇太后恩典!”
众人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无一不是冷汗岑岑。
他们现在看苏安禾的眼神,早已没了之前的轻蔑,只剩下尊重和讨好。
苏安禾进了醉霞阁这么久,此时才终于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半个时辰前,她机缘巧合救了太皇太后一命,太皇太后送了她一件举世无双的华服。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太皇太后竟然会亲自来给她撑腰。
正在愣神,却又听到那道和蔼的声音。
“战王家的,到哀家这里来。”
苏安禾环顾四周,确认太皇太后是在叫她后,便起身走到了太皇太后身边。
“坐吧。”
在太皇太后开口叫她时,就有识趣的人给她搬来了一张凳子。
苏安禾依言坐下。
“妾身谢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笑着看了她一眼,“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了哀家的身份?”
苏安禾眼底闪过一抹诧异,但还是老实地点点头,“是。”
“那刚才她们为难你,你为何不把遇到哀家的事说出来?”
苏安禾坦然道:“您没有告诉我您的身份,必然是不愿牵扯进这些俗事之中,我又怎能不管不顾地拖您下水?”
听到这话,太皇太后脸上的笑意顿时又深了几分。
“你是个好的,战王那小子,有福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