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宝没有立刻回答祁盛的问题，但是他脸上不自在的神情说明祁盛的感觉并没有错。
他的确是因为什么缘故，在尝试为春华求情。
有那么片刻时间，祁盛甚至认真地在想：
元宝哪怕是个太监，也一样会和正常人一样有着喜怒哀乐，少年慕艾之情。
如果，元宝喜欢春华？
或者，元宝喜欢春华的妹妹？
不，不可能是春华的妹妹，元宝应该没有见过她。
那么是春华？
这就比较麻烦，他总不可能叫自己的心腹与一个脑子不清楚的叛徒在一起。
毕竟蠢这件事情，是有可能会传染的。
春华蠢一些就算了，要是有一天元宝也蠢了……一想到这里，祁盛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太可怕了，他见到的蠢人已经够多了，不需要再多一个。
祁盛垂眸沉思片刻，再抬起眼来，看向元宝时，目光中就多了一点坚定。
“不行，”他对自己的贴身太监认认真真地说，“真的不行，春华的命不能留了。”
元宝咬咬下唇，问道：“那要怎么说呢？”
祁盛以为元宝是在问他，这么求情不行的话，要怎么求情才可以。
可这不是求情可以解决的问题。
所谓赏罚分明，有功必赏，而有罪也必罚。
如果当初春华找到祁盛或者祁云娇，把太后的威胁托盘而出，祁盛和祁云娇都会费心帮她谋划。
但是，既然春华选择了背叛，那么她就得承受被发现的后果。
祁盛甚至为元宝这样固执地求情，感觉有些失望，又有些为难。
他回答道：“怎么说都不行。”
元宝面露尴尬，挠挠头：“怎么说都不行？那要怎么说？卫姑娘那边在等奴才的回话呢……”
“春华的命不能留，随你怎么说都不行……诶？”祁盛一愣：“这和卫姑娘有什么关系？卫柳叫你来给春华求情？”
“这倒也不是。”元宝解释说：“卫姑娘向我打听殿下会怎么处置春华，她想知道结果。”
祁盛：“……啊？！”
元宝又说：“奴才是想，这打打杀杀的事儿吧，叫卫姑娘知道是不是不好？”
祁盛：“……嗯。”
元宝叹口气，道：“所以奴才想着，要不要给春华留条命。但是您说得对，春华这样的，留着她的命就等于留着个大破绽……可这要怎么和卫姑娘解释呢？”
祁盛：“……所以，不是你自己喜欢人家春华来讨人情的？”
元宝大惊失色道：“奴才又没得失心疯，怎么可能喜欢那样的蠢物？再说啦，奴才这样的，一个人就挺好的，奴才也没这个准备。”
祁盛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
是他以己度人，恋爱脑久了，就总觉得别人也都该成双成对。
元宝没有这种想法，叫他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可是元宝提起的卫柳……
祁盛想到当初卫柳因为他脱口而出的一句“人有贵贱”，还有“会处理春华秋悦两个人”就跟自己大吵一架的事情……
不得不说，当初还觉得吵架就吵架，大不了作为废太子挨了骂，再披上暗十七的皮去哄卫柳开心。
但是现在……
只要一想到卫柳会对着他皱起眉头，心生疏远，他就觉得心里一疼。
卫柳呀，他在心里默念她的名字，只觉得这两个字轻飘飘的像是春风卷起的柳絮一样温柔，又重得像是巍峨高耸的泰山一样不能撼动。
“殿下？殿下？”
元宝的喊声叫祁盛回了神。
他看向元宝，咬咬牙，说道：“春华还是不能留。但是，没必要告诉卫柳。”
元宝迟疑地问：“要同卫姑娘说谎吗？”
祁盛说：“你只告诉她，叫她亲自来问我便是。”
向前走了几步，祁盛又改了主意，说道：“不必你去告诉她，我直接去找她，我同她说。”
……
卫柳嘴上说著困了，等到回了屋子却根本就睡不着。
她满脑子里都是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越不想去想那些东西，越是忍不住去想。
一会儿，她想到衣襟湿透，隐隐露出了肌肉线条的祁盛的胸膛。
一会儿，她想到祁盛匆匆走出水牢那个巨大的泡脚池时，露出的脚踝。
一会儿，她又想到祁盛的那一双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
辗转反侧不能入睡，她干脆坐到了窗前的贵妃榻上，靠着软枕，随便拿了一本医书来读。
她才不是睡不着呢！卫柳自欺欺人地想：
她只是想要一边读书，一边等元宝来回复一声，看看春华这个奸细是怎么回事，又要怎么处理。
等了许久之后，天都蒙蒙亮了，窗外传来了一声鸟叫。
卫柳这才恍然回神，定睛一看，发现自己竟然就倒著拿着医书，“读”了整整一夜。
卫柳吹熄了烛火，屋内瞬时暗了下来。
她便伸手去推窗棂，想着推开窗子叫光线进来，运气好的话还可以看一眼朝阳那红彤彤的可爱模样。
“吱呀”一声，窗子开了。
朝阳还没有露头，天边只是微微地有一层浅浅淡淡的红。
可在这熹微的光里，有一个比朝阳更可爱的面孔。
卫柳看到了祁盛。
祁盛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披着黑色的大氅，整个人都要融入到黑暗里，似乎还在深夜未醒。
但是他怀中却抱着一支红色的梅花，花朵半开未醒，花瓣上还凝著露珠。
这火红的梅花，映着浅红的朝霞，将祁盛衬托得像是一幅写意水墨画中的精魄。
“你怎么在这里不声不响地站着？”
她趴在窗台上，好奇地问祁盛。
祁盛对着她笑了笑，回答说：“我看你喜欢花，特地叫人去寻了一支红梅花来，给你插瓶。”
“那你怎么不敲门喊我呢？”
“不知道你醒了没有，怕扰了你的梦。”
卫柳的唇角忍不住翘了起来。
她向着祁盛招招手。
眉目如画的男人便向她走近来。
“我觉得，”卫柳说：“你到了，我才开始做梦呢。”
“嗯？”祁盛一时没有听懂。
卫柳便好心地为他解释：“一推开窗就能看到这么好看的人来给我送梅花，简直是做梦都不敢梦到的好事。”
祁盛的耳尖忍不住又开始发红。
卫柳伸手摸摸离她最近的那一朵梅花，又笑了一会儿，才猛然想起正事来。
“怎么处理的？春华怎么样了？”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