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娘娘这些日子一来消息断绝,并不知道朝廷内外都发生了什么。
在她的认知里,卫钧还当着不可一世的丞相,权倾天下。
她对那丫鬟说:“还有一个是当朝丞相卫钧,你人微言轻,只怕无法帮哀家扳倒他,倒是可以假意亲近利用他。你要先帮哀家从后宫入手,想办法在将来的宫宴上收拾了祁盛与卫柳两人。”
那小丫鬟一挑眉毛,故作惊讶道:“咦?太后娘娘还不知道吗?”
太后眉毛一皱,问:“知道什么?”
“卫丞相已经死了。”那小丫鬟说:“畏罪自尽。”
她早就得了暗八的传话。
此时,她便挑挑拣拣按照暗八的吩咐,把卫钧刺杀皇帝不成,又嫁祸祁时失败,最后在狱中上吊自杀的事儿讲给太后。
只一听,太后就反应过来。
同是卫家人,太后也懂得卫钧之前得罪祁时得罪得不轻,祁时上位卫钧全家性命不保。
此时,卫钧死得干脆利索,却反而能保住他夫人与府上家眷。
毕竟,皇帝是不可能对外说出卫钧试图刺杀自己的,若是牵扯出当年就无法证明清白的旧案来,皇帝总不可能杀死更多的人来封口。
可是,哪怕懂得卫钧的动机,卫芊娘听了这结局也还是愣了片刻。
“卫钧是不是疯了?就为了他夫人,值得他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吗?”她说:“倘若我是他,好死不如赖活着,我宁可多混几天舒服日子,在旁人来找我麻烦之前跑了,也就是了。”
小丫鬟擦擦眼角的眼泪,试探著说:“卫夫人的病情难缠,需要的名贵药材只有京城好买,想必是卫丞相不能带她离开吧。”
卫芊娘依旧有些恍惚:“他那样的人,对着他自己的夫人,竟然也会有一颗这样的真心吗?他若是自己也有爱人,当年怎么就不能推己及人,偏要对哀家那般残忍?”
卫芊娘与卫钧斗了这么多年,如今得知自己的多年对手已经魂归西天,一时间只觉得内心空落落的。
等到那小丫鬟下去之后,她趴在床上反反复复地想这件事。
一会儿,又想起卫钧带人冷冰冰地通知她当初情郎的死讯,叫她死了私奔的心。
一会儿,记起卫钧当初得知夫人被皇帝玷污时候的震惊与愤怒。
一会儿,又想起卫钧跪着求她帮忙寻访安神宁神的汤药。一面又为了权位向皇帝屈膝的模样。
可到了最后,她忽然想起自己幼时,卫钧曾经带她去爬树掏鸟窝,折花捉蝴蝶。
有一只凤尾蝶,明黄色的翅膀上戴着红色的花斑,拖着长长的黑色的卷曲的凤尾,特别好看。
卫芸娘也想要,卫芊娘也喜欢。
是卫钧做主,将那蝴蝶给了她玩儿。
卫芊娘伸出手,拉开床头的一个小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只樟木盒子来。
盒子打开,里面正是当年那只蝴蝶,被小心翼翼地钉在了盒子里,晾干后妥善的保存起来,偶尔才会被拿出来赏玩。
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了,那蝴蝶翅膀已经变得十分脆弱,也残破不堪,早就没了当初的光鲜耀目。
就如她们曾经幸福愉快的童年一样,终于随着时光变成了一捧不堪入目的残渣。
卫芊娘捧著那已经破碎的蝴蝶,看着看着,就哭了起来。
一面哭,她一面恶狠狠地说:“都是你们的错,你们早就该死了!你们若是早点死,都像这蝴蝶一样死在最美好的时候,一定也能有最好的棺椁,享受最好的祭祀,哪里有之后这些龌龊事儿呢?”
她才不会后悔自己害死了这样多的人。
她只会恨这些人为什么不能更早一点死,反而要叫她废这么大的力气,殚心竭虑地去害人。
“卫柳,祁盛……哀家能叫你们的爹、娘去死,就也一定能叫你们去死!”
……
暗八把这事儿回报给祁盛与卫柳时,这对年轻的小夫妻一个面无表情,仿佛司空见惯,一个却双目圆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祁盛说:“确实像是她的做派。”
卫柳却叫:“这人真是个疯婆娘!她害得我爹不爹,娘不娘的,好端端地怎么还有脸来恨我呢?”
暗八建议道:“如今殿下所筹谋的,已经大抵都做到了,想必太后死不死也都不妨事了,夜长梦多,不如……”
他用手在自己的脖颈处比划了一下。
祁盛摇摇头,说道:“还差那么一点,要再等等。”
卫柳听着祁盛与暗八这样打哑谜,忍不住问:“你筹划这些,不肯篡位,到底是因为什么?”
“篡位是什么好事情吗?”祁盛问她。
“大部分时候,篡位不是好事情,乱臣贼子总是要挨骂的。”卫柳答:“可是,你不一样啊!皇帝都这个样子,国家想必也治理得乱七八糟……”
“虽然乱七八糟,但到底还维持着表面的和平。”祁盛提醒她。
“要这虚假的和平有什么用呢?”
“可以叫匈奴相信我们朝中多禄蠹,军中无良将,软弱可欺。”祁盛答:“如此他们便不会有什么防备。”
“防备?防备什么?”卫柳追问。
“二公主和亲的车架还在路上。”祁盛低声说:“在她嫁给匈奴单于之前,我要与匈奴开战。”
“什么?!”卫柳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得到了这么一个答案。
要打仗了吗?她满是困惑地看向祁盛。
祁盛却对着她点了点头。
“是的,要打仗了。”他说:“随着和亲,皇帝已经答应年年给匈奴大笔岁银来换取和平,这银子要从消减的军费来。这样下去,只会叫我朝愈来愈弱,而叫匈奴愈来愈强。我们不能再等了。”
而匈奴此时愿意和亲拿岁银,而不愿意继续开战,也不过是为了休养生息,慢慢发育强大,同时等待一个可以把大祁一口吞下而不会被反咬一口的机会。
若是祁盛弑君造反,哪怕他有能力控制中央州府的大部分官员,却依旧必有内乱。
这朝廷上下,永远都有愚忠愚孝的无条件拥护皇帝的臣子,也永远都有野心勃勃的会趁机跟着起兵造反另立门户的军阀。
祁盛有再大的本事,也不敢保证自己可以在处理这些人带来的麻烦的同时,还能对付一个虎视眈眈的匈奴。
所以,从祁盛的角度来看,此时首要的任务是稳住朝中局势,控制好皇帝与新太子,让朝廷不要乱的同时,麻痹匈奴。
等他什么时候打完匈奴,叫他们无力再来袭击大祁了,他再回过头来收拾皇帝与祁时这些人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