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徐怀宁的请求,徐瑾年沉静的眸子微微一动,看向他的眼神透着一丝捉摸不透的光芒。
对上这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徐怀宁不自觉地垂下眼,声音里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意:“同为徐氏子弟,我也想为徐氏一族的荣光尽一份力。”
听到这话,族长倍感欣慰:“有你们这样为族里着想的孩子,何愁徐氏一族不兴旺。”
其他村民纷纷应和,不忘鼓励自家孩子:“你们要记住自己的身份,要向你们瑾年哥、怀宁哥学习。”
几个小孩懵懵懂懂,小脑袋瓜暂时无法理解大人们的期许。
徐瑾年看了眼振奋的人群,目光重新落到徐怀宁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温和的弧度,说出来的话饱含歉意:
“我要为三年后的乡试做准备,可能没有精力和时间与怀宁哥探讨学问。不过怀宁哥的夫子是秀才,听说对怀宁哥十分看重,想必夫子很乐意为怀宁哥答疑解惑。”
听到这话,族长连忙道:“对,乡试要紧!想来夫子对你的要求更为严格,否则今日不会只许你半天假。”
徐怀宁的脸上露出懊恼之色,对徐瑾年拱了拱手:“是我一时激动忘形,没有考虑到瑾年的难处。”
徐瑾年拱手还礼:“小事罢了,怀宁哥无需介怀。”
徐怀宁松了口气,眼里全是对徐瑾年的崇拜。
看着这对相处和睦的堂兄弟,族长老怀大慰,忍不住抚须感叹:“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徐氏一族出了你们这对兄弟,先祖们泉下有知定是高兴的!”
不像他们的父辈,掐架掐到祖坟地,把徐氏一族的脸都丢尽了。
同族长和村民们道别后,徐瑾年和徐成林坐上牛车回城。
牛车驶离徐家坝的范围,狭窄的道路上没有其他人,徐成林发出一声嗤笑:“不愧是徐老四的种,跟他爹一样鬼精鬼精的!”
徐瑾年神色平静,眼底毫无波澜:“若是不够精明,那两口子怎会心甘情愿供他念书。”
徐成林沉默下来,看向儿子的目光有些心疼。
徐家坝地处偏僻,田地少且贫瘠,村里人忙活一整年勉强能糊口,想攒些钱才做点别的难如登天。
光靠徐老四两口子,根本无法供徐怀宁念书。
不提每年二两银子的束脩,那些每日必须消耗的纸笔就能压垮他们。
于是徐老三夫妻俩,乃至他们已经嫁出去的几个女儿,都成为了徐怀宁的血包。
“哼,吸徐老三一家的血还不够,竟然还把主意打到你头上,简直不要脸!”
徐成林愤愤然,对徐老四一家骂骂咧咧:“以前还觉得徐怀宁那小子是歹竹出好笋,结果跟他爹娘一样一肚子算计!”
说罢,他欣慰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还好你没上当,否则被他缠上,岂不是要耽误你的前程。”
在徐成林看来,耽误自家儿子念书,就是在耽误自家儿子的前程。
却不想徐瑾年下一句话,惊得他差点爆粗口:“爹小看他了,他真正的目标不在我。”
徐家坝的村民们目送牛车走远,才三三两两的回各自的家。
徐怀宁也随爹娘回到自己家,一踏进院子看到扑腾乱飞的鸡和满地的排泄物,他的眉头不由自主地皱起。
徐老四看见了,连忙推自家媳妇:“赶紧打扫干净,别脏了怀宁的鞋子。”
徐四婶不敢耽搁,忙不迭地拿起大扫把扫起来。
一时间尘埃四起,纷纷扬扬,连视线都变得模糊了。
徐怀宁咳了几声,掩住口鼻往屋里走,一不小心踩到一泡新鲜鸡屎,顿时脚下一滑整个人往前扑去。
要不是他反应及时,扶住旁边的一株桂花树,怕是要重重摔在地上。
“怀宁,你没事吧?”
徐老四吓得心惊胆战,急忙上前扶起宝贝儿子,眼睛上下扫射生怕他伤到哪里。
“我没事。”
徐怀宁深吸一口气,努力压制住心头翻涌的情绪:“爹,中午请三叔三婶来家里吃饭,让娘多炒两个菜。”
徐老四没有问原因,一口答应下来:“好。”
然而不等他去徐老三家,徐老三两口子就急匆匆过来了。
他们看都没有多看徐老四夫妻一眼,直奔坐在门口看书的徐怀宁。
“怀宁,你给三伯一个准话,明年你能不能考上秀才?”
徐老三死死抓住徐怀宁的胳膊,赤红的眼底满是不甘和期待。
徐三婶也眼巴巴地看着徐怀宁,这个被他当成亲儿子疼的侄子:“怀宁啊,那个天煞孤星都成秀才了,你比他还大几个月,千万不能被他比下去!”
就在刚才,左右邻居故意跑到他们家门口说话,明里暗里嘲笑他们是蠢蛋,听信一个游方道士的话,把出息的亲生儿子给扔了。
哼,这帮墙头草,当初要扔孩子的时候,他们怎么不跳出来阻止?
现在一个个为了捧那孽障的臭脚,竟敢跑到家门口笑话他们,实在太过分了!
怀宁必须考中秀才,还要比那孽障更有前途,只有这样才不会再有人说他们眼瞎,他们也能证明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徐怀宁抽出被抓疼的手,压下下头的不悦,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三伯、三婶,院试两年一次,我最快也要到后年才能考。”
徐老三脸色一僵,眼底的不甘越发浓烈:“早知道这样,你今年就该下场的,你比那个天煞孤星厉害多了,说不准中头名的就是你。”
徐三婶不停地点头附和:“对,没错,怀宁最是聪明,头名本该是怀宁的。”
她越说越气愤,咬牙切齿道:“道长的话果然没错,只要那个孽种活着,会克得咱们老徐家永远出不了头!”
徐怀宁神色晦暗,出声打断徐三婶的喋喋不休:“三伯娘,瑾年哥是秀才,是族长族老们看中的后辈,这些话不要再说了。”
徐三婶脸色微变,下意识捂住嘴,眼睛朝着院子外看去。
确定没有人经过听到她的话,她才放松下来,看向徐怀宁的目光更加慈祥:“三伯娘知道,怀宁最是孝顺。”
徐老三也不敢继续大声叫骂,只是脸上的表情依旧不忿:“怀宁,你要努力念书,一定要把那个孽障比下去!”
徐怀宁眼里隐隐不耐,温和的声音没有变:“三伯放心,我定不会让您和三伯娘失望。”
徐老三听罢,神情一缓露出几分笑意:“你心里有数就好,只要你能考中秀才,我和你三伯娘便是砸锅卖铁,也一定会供你继续念书。”
徐怀宁的脸上露出感激之色,眼眶微微泛红:“多谢三伯、三伯娘。”
不远处的徐老四和徐四婶目睹这一幕,对视一眼看到彼此眼里的得意。
还是他们儿子厉害,三言两语就能哄得这对蠢货找不到东南南北。
临近正午,牛车到达城门口。
徐瑾年跳下马车,对车上的徐成林叮嘱道:“您先回去,若是安安问起,就说我在夫子那里。”
徐成林连忙问道:“你要去哪里?”
徐瑾年假装没听见,转身快步离开。
徐成林瞪眼:“你个臭小子,去哪都不说,小心老子告诉你媳妇!”
徐瑾年却头也没回,大长腿走得更快了。
徐成林骂骂咧咧,只得让车夫进城。
若是徐成林停留片刻,就能发现徐瑾年前往的方向正是槐树村。
盛安对徐瑾年的去向一无所知,好不容易忙中偷闲,坐下来喝两口茶,书棋喜滋滋地走过来:
“主子,有位老爷预订一桌席面,后天中午会来盛园用膳,这是定下的菜品和定金,有些食材明日一早就要去采买。”
盛安大喜,飞快接过单子看起来,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
第一个单子就有五十两银子,看来青州城的老爷们消费能力很强大!
算了算纯利润,这一单到她手上的银子至少有三十五两,这回报率相当不错。
盛安心里美滋滋,一时间腰不酸腿不疼,对还在忙活的四个宝说道:
“明日去集市买鸡,顺便把单子上需要的食材买回来。要是看到不常见的食材,也适量买一些。”
四个宝连忙应下,拔毛剖鸡的动作却没有停。
等上午份烤鸡全部出炉,送到该送到的人手上,盛安心情不错的带着饭菜回到小楼。
没有看到徐瑾年的身影,她真以为人在夫子家,要到傍晚才会回来,也就没有多问。
做了一上午烤鸡,还要对四个宝进行现场教学,盛安累得够呛,吃完饭管他健不健康,直接上楼倒头就睡。
恍惚间,她感觉到床边有道人影,顿时吓得睡意全无一骨碌爬起来,就撞进徐瑾年专注的眸子里。
“人吓人吓死人知不知道。”
盛安没好气地一脚踹过去,眉宇间全是对好梦被惊扰的暴躁。
可能是还在长身体,对睡眠的要求比较高,一旦中途惊醒就容易有起床气。
徐瑾年握住她有些凉的脚丫子,伸手拉过被子将她整个人裹住,清俊的脸上带着几分懊恼:“见你睡得香,以为坐在床边不会吵到你。”
盛安郁闷地抓了抓头发,毛躁的发丝秒变鸡窝:“徐瑾年,你最好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