贡院很大,划分了好几个区域,一排排考棚纵横交错,人走进去仿佛进入一个巨大的迷宫。
徐瑾年和方轻舟三人不在同一个区域,他抽到考棚离贡院正门有点远,离考生们避之不及的茅坑也很远。
这无疑是件幸运的事。
饶是离的有些远,徐瑾年依然能听见抽到臭号的考生充满怨气的声音,甚至有人当场闹起来要求换考棚。
不过这个要求自然被拒绝了,考生还挨了好一番斥责,最后只能苦着脸坐进去,呼吸带着骚臭味的空气。
徐瑾年没有在意四处嘈杂的声音,拿出两块帕子仔细擦拭桌椅,以免答题时卷面被灰尘弄脏影响考试结果。
对面考棚里的几名考生显然是第一次参加乡试,看到徐瑾年如此细致的擦拭桌椅,他们一下子想到这么做的原因,一个个脸上露出懊恼之色。
他们怎么没想到呢?
懊恼过后,几个考生找维持考棚秩序的差役要抹布,却是被差役撅了回来。
他们只能拿出暂时穿不上的御寒衣物,当成抹布擦拭桌椅。
这一擦才发现,桌椅实在脏的很,浅色的衣裳全是灰尘。
他们很庆幸看到了徐瑾年的操作,否则卷面被污哭都来不及。
于是一个个对徐瑾年投来感激的目光。
徐瑾年擦净桌椅,才把考篮里的一应物什拿出来。
除了笔墨砚,还有火炉锅子和吃食。
每天会有差役按时送来清水,不过清水只够吃用,洗手擦脸就别想了。
幸好徐瑾年没有洁癖,否则就凭九天不能洗手擦脸这一点,足以把洁癖患者逼疯。
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徐瑾年就坐下来闭目养神,等待下一道铜锣声响起。
对面的学子们见状,也学他坐下来休息。
只是他们养气的功夫不到家,枯坐了一会儿就坐不住了,开始探头探脑四处张望,与左右相邻的考生唠嗑。
要不是巡视的差役再三提醒不能随意走动,他们怕是要离开考棚相互窜门子了。
待所有的考生进场,贡院的大门关上落锁,响亮的铜锣声响起,差役们在考棚间穿梭发放第一场考试的考题和答题纸。
看到考题的一瞬,徐瑾年心神一松,并没有第一时间研磨。
他闭目凝神片刻,猛地睁开眼,挽起袖子往砚台里添水磨墨。
盛安和谭晴柔三人一起回到别院,却都没有闲聊的心情。
刘嫣然提议道:“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明日我们去趟寺庙,向菩萨祈愿祈求他们得偿所愿桂榜提名。”
柳筱云第一个赞成:“好啊,我听说城外的灵山寺很灵验,咱们就去那里吧。”
这个时代的女人,一生荣辱全系在夫君身上。
刘嫣然和柳筱云自然希望她们的夫君能凭这次乡试中更进一步。
谭晴柔也想去寺里祈愿,不仅祈愿自家兄长桂榜提名,也为自己求一个良缘,便浅笑着应道:“我也去,嫂嫂们得带上我呀。”
盛安不信这些,却不会在这个时候扫大家的兴,便点点头道:“那就一起吧,明早吃完饭就出发。”
翌日一早,三辆马车驶出城门,朝着灵山寺而去。
灵山寺坐落于城郊三十里外的一座山上,是金陵香火最盛的寺庙,每天来祈福还愿的百姓多不胜数,因此一路上遇到不少车辆和行人。
谭晴柔与盛安同乘一辆马车,她声音轻快的同盛安夸起灵山寺:
“这座寺庙确实很灵验,听说去求过的人大多心想事成,里面的解签师父也特别厉害,我哥参加院试那年,我娘求到一支上上签,我哥果然就中了秀才。”
盛安面露惊奇,附和小姑娘的话:“真有这么厉害?一会我也要求一支。”
谭晴柔笑道:“安安姐诚心相求,一定能得偿所愿。”
说罢,她纠结了一下,看了看盛安的脸色才小声道:“听说那里的送子观音也很灵验。”
说完这句话,谭晴柔自己先不好意思了,粉嫩的脸颊红扑扑的,不敢与盛安对视。
盛安没有觉得冒犯,倒是被她这副可爱的模样逗笑了,伸出爪子捏了捏她粉红的脸蛋:“让小柔替姐姐忧心了。”
见盛安不介意,谭晴柔松了口气:“安安姐,我说的是真的,你相信的话一会多求一求。”
安安姐与瑾年哥成亲三年没有孩子,哪怕她娘没有见过安安姐,每次她回金陵她娘都要问一问。
她娘是个再传统不过的女人,觉得女子生不出孩子,就不该占着妻子的名分不放,还不给自己的夫君纳妾,实在不是个合格的主妇。
虽然她不赞成她娘的话,但是安安姐没有孩子傍身,确实是个大问题。
如今瑾年哥仅仅是个秀才,惦记他的闺秀就没有少过,待瑾年哥中举甚至是中进士,惦记他的人只会更多。
人心不可考验,现在瑾年哥对安安姐很好,可是以后如何谁也说不准。
若是将来瑾年哥变心,安安姐又没有孩子,她要如何度过下半辈子?
这些话谭晴柔不好明说,盛安却是从她眉眼间的担忧里看了出来,心里不由得一暖:“好,听咱们小柔的,一会我拜上一拜。”
谭晴柔立即笑道:“我和安安姐一起拜!”
三十里路不远,一个时辰就到了。
灵山寺所在的山峰不高,一行人很顺利的上去了。
如谭晴柔所言,灵山寺香火极盛,大殿中全是跪拜祈福的人。
盛安四人在外面等了一会儿,才轮到她们进殿祈福。
看着高台上悲天悯人的佛祖金身,隔壁的诵经之声不绝于耳,盛安置身其中内心罕见的平静下来,双手合十闭眼虔诚祈福。
之后,盛安来到送子观音像前跪下,遵从内心的想法默默祈祷:
若是送子娘娘显灵,就让前世那个与我一同惨死、无法降临于世的孩子,再次投胎到我的肚子里,给我弥补孩子的机会,让它健康快乐的长大吧。
两年前的那个噩梦,盛安至今记忆犹新,那股铺天盖地的绝望和痛苦,始终萦绕在她的心头,每每想起便心痛难抑。
或许只有这个孩子回来了,她才能真正忘记这个惨烈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