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楼大堂里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一个个或鄙夷或无语或看好戏的神情,盯着中央色厉内荏、面红耳赤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身形佝偻,脸颊黑瘦,哪怕穿着新衣新鞋,周身气质与宝楼格格不入。
他露在外面的大手布满老茧和旧疤,坚硬的指甲缝里藏满泥垢,明眼人一看就能猜到这人常年做繁重的体力活。
听着男人的没有一丝悔改的话,原本不想闹大的掌柜来了火气,拿起柜台上缺了一角的玉佩向在场人展示:
“劳烦各位看看,这块玉佩油润有光,玉质上乘,是老师傅花费数日工夫细细雕琢而成,在本店售价是三百两纹银。”
围观的人群中,有识货之人,就着掌柜的手打量玉佩,随即点点头客观发言:“确实值这个价。”
有眼力劲儿的人不止一个,还有些人是这家宝楼的常客,知道宝楼讲究信誉,干不出狮子大开口的事,于是纷纷开口为宝楼说话:
“你这人打碎店家的玉佩,掌柜只让你赔偿两百两已是厚道,你怎么能信口胡诌说冤枉掌柜坑你。”
“就是就是,自己不小心做错事还赖别人,都像你这样人家还做不做生意了。”
“看他这副模样就知道没钱,二百两银子怕是能让他倾家荡产,当然不敢承认这块玉值这么多钱。”
“没钱就别乱碰人家的东西啊,刚才我都看到了,是他趁别的客人放下,自己拿起来看的,可不是掌柜硬塞给他的。”
徐老三被众人七嘴八舌的一通指责,心里觉得这些人在贬低他看不起他,这让这段日子风光无限、被全村人恭维奉承的他如何忍受。
徐老三恶狠狠地瞪着周遭指责他的人,黑红的脸上满是愤怒:“好好好,你们竟敢合起火来欺负我,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愣了愣。
有个人上下打量徐老三一番,脸上露出明显的不屑:“哪怕你是天王老子,损坏了别人的东西也得照价赔偿!”
这话一出,大堂里全是附和之声,对徐老三的指责越发猛烈。
徐老三无法承受言论压力,第一次来府城见世面的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尚未跳出井口的青蛙,当即摆出自己的身份,企图震慑住在场所有人:
“我侄子可是秀才,他认识京城的贵人,等这场乡试一过就是举人老爷,你们竟敢对未来举人老爷的亲叔叔大不敬!”
此言一出,整个大堂为之一静。
徐老三以为这群人被自己的身份震慑住,刚露出得意洋洋的神情想要开口,人群里突然传来一声嗤笑。
这声嗤笑像是点燃炮仗的火星子,大堂里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笑声,有几个笑点低的直接笑出了眼泪,用力捶打一旁的墙壁。
“哈哈哈,太好笑了,第一次知道在咱们金陵地界,一个小小秀才的叔叔也能嚣张成这样,咱们知府家的公子都没像他这样仗势。”
“啧啧,有这样的叔叔,是那位秀才公的福气。”
“话不能这么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当叔叔的这样,做侄子的能好到哪里去。”
“……”
众人的嘲笑犹如一记记耳光重重抽在徐老三的脸上,他后知后觉终于意识到不妙,神情开始不受控制的慌乱起来。
他、他都说了自家有大靠山,还是京城里的靠山,这些人怎么一点也不怕?
二楼的走廊上,目睹这一幕的盛安捅了捅旁边的男人:“看来徐怀宁结识的大人物身份不一般啊。”
徐瑾年漠然地看着楼下的热闹,对徐怀宁结识的大人物不感兴趣,也没有下楼帮徐老三解围的意思。
血缘上二人是父子,但是早在徐瑾年被徐家放弃,被徐老三亲自丢进山里喂野兽的那一刻,二人的父子亲情就已彻底斩断。
后来徐成林与徐家坝三兄弟断亲,徐瑾年和徐老三连叔侄都不是。
于如今的徐瑾年而言,徐老三只是个不相干的陌生人罢了。
见男人不在意徐老三的死活,盛安自然不会圣母心发作下楼帮他解围,兴致勃勃地继续看楼下的热闹,想知道徐老三会如何做。
徐瑾年无法,只能留下来陪她一起看。
大堂里的徐老三直面众人的嘲笑,心里涌出深深的恼怒,指着笑得最大声的几个人怒道:“你们等着,你们给我等着!”
等怀宁中举中进士做大官,他一定要把这座宝楼砸个稀巴烂,让所有人知道得罪他的后果!
见徐老三还敢如此嚣张,被指着的人反唇相讥:“你还是先把二百两银子赔了,再在这里大声狗叫吧。”
被一个小辈当众骂成狗,徐老三一张老脸瞬间涨成猪肝色:“你、你……”
你了半天,训人的话也没能说出口。
徐老三看了看被自己摔碎一角的玉佩,又看了看虎视眈眈的掌柜,下意识摸了摸不到二两银子的钱兜,心里涌出无尽的懊恼。
早知道会这样,他就不该来这里长见识,也不该手贱拿那块玉佩。
二百两,那可是二百两,他活了大半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多银子,现在哪来的钱赔!
徐老三越想越悔,心念急转间立即想到一个“好主意”。
眼珠子打量了一下环境,目光隐晦地瞥向门口,随即他露出一副老实可怜的模样,朝无人的空当挪了两步,双手作揖对掌柜低声下气道:
“我身上没带这么多银子,这会儿身边也没有其他人,不如掌柜派个人随我一起去歇脚的客栈取银子。”
见徐老三这副态度,秉承和气生财的掌柜点头道:“可以。”
说罢,掌柜扭头准备吩咐身后的两个伙计走一趟。
下一刻眼前一晃,一道身影飞快往大门口窜去。
伴随一道道“他跑了”的惊呼,刚冲到大门口的徐老三,就被两个孔武有力的壮汉撂倒在地动弹不得。
掌柜冷着脸穿过人群走上前,抬脚踹在徐老三的肚子上:“敢对老夫耍心眼,你还嫩了点!”
他能从一个乞丐一步步成为宝楼的掌柜,什么人没有见过,脚下之人的伎俩啥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