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铃心头不乐意,可既然话都已经说成这样,便想着能帮则帮。
“咱们身上的现银还有多少?”她转头朝思云小声问道。
“不多,银票二百两,银锭大概..三十两左右吧...”
“好,你们主子要多少?”房铃看向那女子。
那女子眸光定定的看着房铃,手一抬,伸出三根手指,“不多,三百两。”
“三百两还不多啊!够买几个宅子了!”思云惊诧的看着那女子,小声嘀咕。
房铃眉心一跳,眸光朝车夫那边看去,他依旧在用乞求的眼神看着她,甚至已经不仅仅是乞求...
讨生活的人,命不是属于他一个人的。
“你说,他若死了,他的妻儿老小又该如何?”房铃看着那人呢喃。
思云叹气,“能如何,定是要穷困潦倒的过下去了,这世道,家里没个男人,一个女人又赚不来银子...”
房铃并不是爱无故怜惜旁人的人,可这桩事就叫她给撞上了。
医馆的生意并不好,庄子上她还没顾得上去打理。
带出来的这二百多两,可以说是她的全部家当了。
原本,她是想拿这些钱置一处小院暂时安定下来的。
她将手头的帕子绞了又绞,思忖片刻,转头看向思云,“那三十两拿出来留着,把剩下的二百两拿来。”
思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主子!那可是咱们的全部家...”
房铃小声打断了思云的话,“我知道,可是救人要紧嘛!大不了咱们先租一处宅子住,医馆开着,总还是有些进账的。”
“我也不是什么权贵商贾之家的人,只是不忍看人受为难,若不是拉我这一趟,兴许他还惊不了你家主人,三百两没有,只有二百两,你们若要便拿去。”房铃接过思云手中的银票递到了那女子的跟前。
那女子或许也没想到房铃真的会拿银子出来,神色也有一丝讶异。
不过还是将银票拿了,转身回了那丰腴女子的身边。
递了银票,附到那女人的耳边说着什么。
那丰腴女人一面听着,一面把眸光往房铃这边瞟来。
最后看向房铃的眼神似是若有所思一般。
几句话说完,那两个女子将那女人扶上了车,朝那两个壮汉道:“主人说了,放人。”
两个壮汉二话没说就把人放了扬长而去。
鎏金的马车终于走了,那个车夫过来就给房铃磕了个大头,“多谢贵人!多谢...小的...小的真是无以为报...”
“不必谢,往后,换一匹听话的马,别再惊了不饶人的人,行了,赶紧送我们往医馆去吧。”说罢,房铃便往马车上走。
车夫起身,涕泪横流的点头去驾车。
几日事忙,房铃已有许久未到医馆。
冬梅刚抱着房京墨进了馆内,李掌柜就迎了出来。
“冬梅姑娘,您这是……”
“主子在后头呢。”冬梅说着往里走去。
紧接着,钱妈妈和思云也搀着房铃进了馆内。
李掌柜见状,喜笑颜开,忙将人往后院请,“侧福晋,您可有些时候没来了,昨儿个我使了人往王府送账本,王府的人却说您回房府了。”
“我今儿正想着派人给您把账本送到房府去呢,怎料您这就来了,快喝些茶,今儿怪热的。”他说着接过房玄参手中的提梁壶给房铃斟了盏茶,又依次给冬梅等人也斟了一盏。
看着冬梅怀里的房京墨,房玄参的脸上早已是抑制不住的喜色。
房铃没摘帏帽,一是脸被打的痕迹还在,二是确实兴致不高。
隔着纱帘,她将房玄参的喜色看在眼里。
到底是骨血,就算不在一处生活,哥哥的心里还是一直有妹妹的。
她抿了口茶,将茶盏搁下,这才开了口,“李掌柜,这几日,我得让钱妈妈回你们自个儿的宅子住去了。”
钱妈妈看向李掌柜,附声道:“是,不过不是我一个人,还有小主子。”
从进门,李掌柜就察觉到了一行人都闷闷的。
上几回来,冬梅还同他说笑几句,这次来,一个个都冷着脸。
这一点,房玄参也注意到了。
少年心气,心里头有个什么情绪总也是掩饰不住的。
房铃对他,算得上是知遇之恩。
如今这位恩人身上似是带了些落魄相,又加之自己的妹妹由她抚养着。
因此,一听这话锋不对,不由得焦躁起来,“侧福晋,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房铃不知该如何回答,出事儿了吗?确实是要出事儿了,她现在是自身难保。
可她说不出来。
屋内寂静,好半晌无人说话。
李掌柜为房府做了半辈子事,登时便知道不太好了,回身看房玄参一眼,摆了摆手,“玄参,你去看着柜面,若是来客抓药你替我招呼着。”
这是要避开他说话,房玄参心领神会。
看着房铃并未阻拦,他便知道这也是房铃的意思,尽管他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还是没再追问,转身就出了屋。
被王府休掉一事是瞒不住的,房铃同李掌柜将此事说了出来。
李掌柜听完,也不禁嗟叹。
许是不想让房铃的心情愈发阴郁,很快又笑道:“主子切莫忧心,咱们这医馆虽说生意算不得很好,可咱们的口碑好啊!咱们的药又好又真啊!有老太医坐镇,这周边的人抓药大都是来咱们店的!”
“那为何一个月下来都没赚到多少银子?”思云不禁问出了声。
闻言,李掌柜脸上笑意渐无,整个人如霜打的茄子一般,叹了口气,“其实咱们客流是很大的,只不过,咱们的药原料贵,卖价却低,所以才……利薄……”
一番话说的房铃心情更加惆怅。
铺子入不敷出勉强支撑着。
身上又只有三十两银子了,可身边还有这么多人要养。
不过,在她心里,眼下的这些困苦若与王府里头对她的挫磨相比,便连个针尖都算不上了。
从此自由身,比什么都可贵。
“无妨,您心里头别有压力,咱们开医馆的,本就做的就不是发大财的买卖。”房铃浅笑一声,“放心,我现在虽处境艰难,可你们的工钱我绝不会拖欠半文的,那不是还有……”
“不不,主子,我绝不是这个意思……”李掌柜一下子有些慌了,他还真不是这个意思。
钱妈妈瞪李掌柜一眼,扬声便骂,“那你说那些话做什么?这不是诚心给主子添堵么!”
李掌柜一下子又蔫了,钱妈妈躬身朝房铃笑,“主子您千万别往心里去,这个糟老头子!大半辈子就是个不会说话的人!您就是今年不给奴婢工钱都行!谁还没个难的时候!您……”
“是!主子,内人说的对!”李掌柜也忙道:“我们老两口,真不计较这个!我们现在就想着,帮衬着您把这一关给过了!”
说着,李掌柜抬手朝外头点了点,“叫那王府瞧瞧!您就算离了他们也过得不差!您过得好着呢!”
钱妈妈跟着李氏从李家到了房家,伺候李氏大半辈子,看着她长大出阁。
如今,老两口一个给她管铺子,一个给她带孩子。
虽说是仆人,这份忠心却难得。
房铃知道,老两口全说的是肺腑之言。
一时,所有的委屈一下子涌上心头,竟忍不住哽咽出声。
冬梅和思云也不禁红了眼,都抽噎起来。
“您会好起来的!”钱妈妈抬手抹了几下眼角,轻轻拍房铃的背,“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一切安排妥当,趁着房京墨逗雀儿逗的入迷,房铃带着人赶紧出了后院。
刚要出医馆的门,又听得后头有人叫。
“主子……”
房铃顿住脚,回头看去,只见房玄参绕出柜面往她跟前疾步走来。
他又长高了,走起路来身姿挺拔,脚步稳健。
本就俊朗的五官也更长开了些,面若冠玉,眉目舒朗。
整个人斯文中又透着一股凌厉的劲儿。
房铃不禁感叹,这还是那个小乞丐吗?分明是个……侯门里头娇养出来的贵公子。
“主子,这是一些温补身子的药,您拿回去吃吧,我听着您……说话有些发虚。”
这话,房玄参是盯着他自个儿的脚尖说的。
声音有些冷硬,低压沉闷,却诚意十足。
看得出,少年是有些羞涩的。
房铃亲手接过他手中的一兜药,笑了出来,故作轻松道:“玄参,你有心了,这几日,你可以同妹妹待在一起了。”
房玄参抬头看了一眼,想问什么却始终没问出声,抬脚往门外走去。
几人诧异,往门外看去,只见他已经去把车门打开,把矮凳搬了下来。
“这孩子真是懂事。”思云感叹。
房铃也往外走去,直到上了车要关门了,房玄参都没有再问一句。
“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了?”他这般懂事,房铃不忍,主动问了出来。
可房玄参还是看着脚尖,好半晌,才憋出了一句,“无论如何,我都会帮您把医馆照看好,把妹妹和李掌柜一家照看好。”
话落,便转身往医馆内走去。
三人望着那道背影皆有些不知说什么好。
冬梅不禁笑了出来,“哎吆,这小子还真是……像个小大人一样!”
想着方才他的那句话,房铃也笑了,不过,心里头一下子稳了不少。
“这是个值得培养的孩子。”她钻回车里,“回房府。”
刚跨进房府的大门,便有两个丫鬟迎了上来,行完礼后神色慌张。
“二小姐,您可回来了,赶紧的吧,有贵客在前厅候您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