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朝,宫城御书房中,灯火通明。
金碧辉煌的御书房内,不见半个宫人,只有御桌内外一坐一跪的两个人。
坐着的那人,浓眉,瓜子脸上透着不怒自威的迫人气势,身穿织金妆花缎贴里,云肩、通袖襕,内饰喜相逢戏珠龙、寿山福海纹路。
头戴金丝编织,绣有双龙戏珠纹翼善冠。
不管是身上的着装,还是那副姿态,无一不表明此人的身份。
大明朝当朝皇帝,皇室李家当家做主之人。
而跪着的那人,则是只来得及洗手沐面的礼部侍郎郑秋安。
脸和手还是就近在宫里洗的,免得冲撞了陛下。
“微臣郑秋安,幸不辱命,下旨归来。”
郑秋安轻轻挥动衣袖,朝着御桌后的大明帝磕头:“梁王世子李元霸也随微臣到了京城,此时已经在十王府落脚。”
“爱卿办的不错。”
大明帝挥了挥手:“平身吧。”
“谢陛下。”
郑秋安闻声起身,而后默默退了两步,低头垂手等候着大明帝询问。
“爱卿曾在奏折中写的那个梁王府姑爷秦安,可是也来了京城?”
“回陛下话,也一同来了。”
郑秋安恭恭敬敬回答,不敢有半点犹豫。
身为礼部侍郎,郑秋安算是能时常接触到大明帝的官员之一,正因为如此,他也最清楚“伴君如伴虎”这句话的含义。
在当朝陛下面前,但凡有点差池,都有可能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
“你在奏折上并没有说明,这个叫秦安的人,究竟奇在何处?”
大明帝随手放下奏折,古井无波的音调中,透着几分微不可查的疑惑:“可是你在梁城搜集消息时发现了什么?”
“回陛下的话,正是如此。”
郑秋安轻轻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旋即开口解释道:“据微臣了解到的消息来看,梁王府近段时间异动连连,很大程度上都是因为此人的存在。”
“此子出身很是平常,不过是泰安郡境内一处小山村的普通百姓,但是被梁王府郡主招入府为婿后,就像是开了窍一般,先是以一己之力对抗当地的一个百年家族,之后更是凭借着梁王府的依仗,与城中几大势力周旋,丝毫不落下风。”
“在微臣回京之前,秦安还在短短几日内便解决了一个家族,替梁王府荡平了整个梁城。”
“哦?竟如此厉害?”
听到这里,大明帝语气中好奇意味越发浓郁:“除此之外,可还有其它与众不同之处?”
“回陛下的话,有的。”
说着,郑秋安将早已经准备好的几个锦盒掏了出来。
大明帝微微抬手示意,郑秋安小心翼翼将几个锦盒依次摆到御桌上:“梁城素来以制瓷出名,当地有个名为赵家的制瓷大户,正是那百年家族。”
“秦安在对付赵家的时候,曾接连推出几款瓷器,每一件都远超赵家所烧制的瓷器,这些锦盒中,共有素白瓷,釉里红,釉上彩三类瓷器。”
“其中每款瓷器又有两种不同的分类,共六件。”
“瓷器?”
大明帝越发感兴趣,也不避讳,当场便打开那些锦盒。
等到真正看到郑秋安话中所说的几类瓷器,饶是坐拥整个大明朝,见过无数奇珍异宝的大明帝,也有些惊愕。
“这瓷器……果真是那个秦安烧制出来的?”
“回陛下的话,秦安只是提供了瓷器配方,烧瓷者乃是梁王世子李元霸。”
郑秋安不敢隐瞒,当即如实告知。
大明帝随手捏起一个釉里红瓷杯,细细打量起来。
良久后,大明帝才吁了口气,语气感慨道:“不凡,极为不凡,此物甚至比朕平日里所用的瓷器还要强上许多。”
闻言,郑秋安立即满脸骇然跪地:“请陛下赎罪,梁城地处偏僻,城中所产出的瓷器,通常需要三月世家才能送往京城。”
“爱卿不必紧张。”
大明帝淡然一笑,摆手安抚道:“既然你说此人奇妙,除了方才说的那些外,应该还有其他值得一提的地方吧?都说来与朕听听。”
“是。”
郑秋安顾不得擦汗,当即一桩一件将自己了解到的情况如数告知。
此时已经在十王府落脚的秦安并不知道,梁王府有意拖延郑秋安留在梁城的时间,可郑秋安又何尝不是借着这段时间了解梁城发生的那些事情呢?
临到月上中庭,子时三刻,郑秋安才缓步退出御书房。
抖了抖身上早已被汗水浸透的衣裳,郑秋安长吁了口气,而后抬脚朝宫城外走去。
郑秋安离开后,御书房门外,有个上了年纪的宫人敲响了御书房房门。
“陛下,茹妃送来了莲子羹,陛下可要尝尝?”
“端进来。”
很快,御书房内便传出了大明帝的声音。
当朝大内总管,年愈五十的温公公旋即从旁边的小宫人手中接过端盘,缓步进门。
温公公进门时,大明帝正在端详一只白底牡丹缠枝彩色纹路的瓷碗。
“你且看这瓷碗如何?”
温公公不明所以,但还是笑道:“陛下说好,那便是好的。”
“你个老东西倒是会说话。”
大明帝笑了笑,随手将瓷碗置于一旁:“那你说,烧出这瓷碗的人,还要不要杀?”
与此同时,十王府后院。
李元霸猛地打了个喷嚏,下意识揉了揉鼻子,又裹着被子翻了个身,丝毫没有苏醒的迹象。
而隔壁房间,秦安坐在桌边,目光停留在烛台上,良久不曾挪开。
他已经在这里坐了将近半个时辰了,自从游湖归来后,他简单用了晚膳,之后便回到屋子里,少言寡语,这会儿更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比起没心没肺的李元霸,秦安想的自然要更多一些。
从这座十王府的布局来看,当朝大明帝的确想要将李元霸当成人质,用来威胁梁王。
只是让秦安有些想不明白的是,早些年梁王府处处以弱示人,大明帝却明里暗里各种针对。
如今,梁王府站起来了,大明帝却下了一道让梁王府扩兵的圣旨,然后将李元霸喊来京城当人质。
这明显自相矛盾。
若是担心梁王谋逆,当初便把李元霸召来京城不就得了吗?
若是对梁王放心,之前的举措也好,如今以李元霸为人质也罢,到头来又是何用意?
秦安倒是感觉,大明帝更像是想逼梁王谋逆一般。
之前的安排,为的就是让梁王走投无路,只能起身抗争,当梁王府有了一定实力后,又以大义让梁王府养兵自重。
想到这里,秦安脸色微微沉了几分。
如果这个猜测是对的,那么李元霸人质,倒更像是让梁王下定决心谋逆的最后法宝。
试想,当梁王手里有钱有兵的时候,又忽然听闻唯一的儿子惨死京城,梁王会怎么做?
秦安缓缓睁大双眼,继而转头看向贾全。
他终于明白梁王为什么再三嘱咐一定要保护好李元霸的安危了。
注意到秦安的眼神,贾全下意识凝眉,然后屏住呼吸听了片刻,然后默默朝秦安打了个手势。
隔墙有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