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不住直起身子紧张感再度升起,挥起鞭子正要走,忽觉东边传来一阵沸沸扬扬的马蹄声,当即调转方向钻到了旁边的窄巷子里。
“绝对不能让他见到陛下,否则陛下非得大怒不可!”严其率领半数锦衣卫飞奔而来,死死的拉住缰绳停在了宫门口。
副队道:“容公子腿脚不好,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赶过来的。”
“他把钱袋绑在那里就一定是弄到了牲口来骑。”严其恼怒的瞪了一眼守在宫门前的兵:“这群人一直都和咱们不和,要不然还能帮着拦一拦。”
副队也看过去冷哼一声:“别说是拦了,就凭容公子的身份他们不故意放进去就不错了。”
严其咬牙道:“你带人去城里面找,我就在这儿守着。”
打死他也想不到会在这个结档口出这么个岔子,上个茅房怎么就能把人给弄丢了,护国公府附近埋伏的刺客都准时冲出来了却找不到人险些败露,严其目眦尽裂,容池临究竟跑哪去了!
此时此刻容池临正躲在角落里,心跳快的几乎要从嘴里吐出来,果然如他所想,严其想要背着卫以珩偷偷除掉他。
他拍了拍牛屁股:“牛大哥我不能带你进宫了,咱们兄弟俩就在此别过,有缘再聚!”
老牛呆呆的看了他一眼,又低头去嚼自己的杆子,上面的干草都被啃秃了,杆子都快嚼成扫帚了依旧被它吃的很香。
容池临扶着墙一瘸一拐的绕到了巷子里,找了处离宫门口最近的地方看准时机卯足了力气朝老牛的方向丢了块大石头。
那老牛吃的正认真,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着实吓了一跳,顿时发狂起来,守在宫门前的锦衣卫听到声音立刻策马奔去,几乎是同意时刻容池临瞬间蹿出去,高高举起自己的令牌:“开门!”
守门的侍卫顿时一愣:“公子怎么这番打扮?”
“废话少说,快开门!”
严其反应过来紧追不舍,宫门慢慢打开一条缝,容池临直接钻了进去,听到身后传来咆哮:“拦住他!”
“拦住他才对!”容池临扯着脖子喊:“严其意图行刺!”
估计这宫中这辈子都没这么热闹过,一个是陛下下令以重礼相待的爱人,一个是在宫中有先斩后奏之权的锦衣卫统领。
论起职位两人不分伯仲,论起特权又是彼此彼此,两个人互泼脏水谁也不让谁,一时间宫里所有的人都反应不过来该帮哪个,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个人一个跑一个追。
前面的衣衫不整鬼哭狼嚎一瘸一拐,后面的脸色阴沉感觉下一秒就要杀人灭口,怎么看都该拦后面的那个,于是太监侍卫都默契的选择横在了严其面前拉架。
一时间场面乱到了极致。
时不时有太监被踹出去,严其脸色黑的吓人,本来就把事情办砸了,如今容池临又把一个又一个的屎盆子往头上扣放到谁身上谁也受不了。
严其一脚踹开抱住他腰的太监,刚要冲过去大腿又被抱住,额上的青筋都被气的突起,吼道:“容公子你休要栽赃陷害!臣什么时候对你意图不轨!”
容池临拼命跑着,根本说不出来话,但是这幅逃命的行为说明了一切:“证据都摆在眼前了!”
直到他上廊桥,骤然被一个人拥入怀中,那一瞬间,世界都安静了,只剩容池临的惨叫。
“放开我!”他用力推开卫明泽,眼中满是惊恐。
卫明泽被他退了一个踉跄,堪堪站稳后面露苦楚又用力将他抱到怀里:“池临……”
这么多天他才能见他一面,怎么他就变得这么狼狈?
“你别过来!”容池临惊恐交加,整个人都被抱住根本挣脱不开,几乎处于崩溃的边缘才突然将他推开,吼道:“你能不能不要再纠缠我了!”
“我没有再纠缠你,我很担心你,我真的……”
“别再靠近了!”容池临胸口剧烈起伏,由于跑的太快断的腿现在疼的要死,眼前也阵阵发黑,他咬着牙后退,可桥下面守着的是严其那匹豺狼,前面是疯狗,后面是豺狼,还能不能给他一点活路了。
他抓住桥上的石墩,无意间看到桥下结了厚厚一层冰的湖面,心跳的发狂,卫明泽仍在极慢的靠近,他咬咬牙正要发狠跳下去。
忽的,眼中闯入一抹亮色。
容池临怔怔的看着卫明泽身后不远的人,那人一袭玄衣,在白雪阳光之间好似从天而降的神明。一种剧烈的无助感在容池临周身蔓延开来,不知道那里来的力气他一把推开卫明泽,踉跄着跑下去一头扎在了那人的怀里。
死死的紧紧的,好像得救了一样,怎么也不肯放开手。
如果他能抬头看一看绝对可以看到卫以珩阴冷可怕的神情,可是他没有,只是固执而任性的抱住他的救命稻草。
卫以珩刚追过来就被人扑了满怀,这一下力气极大,让他后退了半步才把人抱牢,甚至能感觉到埋在他肩上的头还在微微颤抖,容池临像是脱力似的滑下去,只有自己抱住他的腰才不至于瘫软在地,他指尖蜷缩了一瞬才安抚性的拍了拍他的背,声音低沉:“发生什么了?”
容池临声音哽咽:“你怎么才来,再来晚些你就见不到我了。”
卫以珩垂眸,他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感受,反正绝不好受。
可是对卫明泽而言更是心如刀割,指节因为用力已经泛白,双眸泛红充血死死的盯着抱在一起的两个人。
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对自己恶言相向,转身却冲入另一个人的怀抱坦露脆弱。
怎么事情就变成现在这样了……池临一定是有苦衷的……一定是……一定是……
卫以珩四下扫视,目光如刀,视线最终落回容池临身上,蓦然平添了几分柔软,摸着他的头,轻声安抚:“没事了,朕在。”
容池临用力把头埋在他的肩膀上,低声哭诉:“严其要杀我。”
严其正要辩解,猝然感觉到卫以珩寒刀般的视线,顿时低下头不在多话。
容池临把手里的衣服攥的发皱:“回家。”
“好。”
“池临……”卫明泽终于忍不住,声音无尽痛楚眼中泛起水雾,难以置信道:“你要去哪……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怎么能跟他回家啊!”
卫以珩嗓音蓦然低沉撂下一句“送平康王回府。”便弯腰将容池临抱了回去。
丁太医被请了过来,仍是这些日给他换药治腿的那位。他把容池临的夹板拆开,修长的小腿已经有些水肿泛紫。
捏骨的过程中容池临一直在惨叫,痛苦不亚于正骨的时候,等处理完他一头的冷汗已经有些脱力,双眸都浸着泪,鸦青色的睫毛湿湿的凑在一起,为那份少年阳光的脸添上几许楚楚可怜。
丁太医用袖子擦了擦额角,长长的出了口气,容池临喊的他都快被震聋了,他走到一旁开了药房,又仔细叮嘱了一番,然后深深望了一眼病榻上瘫死的人,才提着药箱离开,经过殿门还不忘朝跪在阶下的严其施上一礼:“指挥使大人保重。”
严其牙都快被咬碎了,太阳高照刺眼得很,却在这冰天雪地里提供不了丝毫暖意。
这个容池临,怎么想象力就那么丰富,这份仇他早晚得报回来不可。
正当此时,远方突然跑过来一个身着深蓝色飞鱼服的锦衣卫,挥袍跪下:“大人,按规定李启今天应该归队,但却不见其人。”
严其眼底闪过一丝波澜:“不见了?”
“臣派人寻了许久,不见人影。”
严其面色越发凝重:“知道了,退下吧。”
屋子里,容池临裹着被子捧着手炉,余惊还未褪去,卫以珩去哪他的目光就跟着到哪,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稍微心安一点。
卫以珩看向他,终于无奈的坐到床边,容池临立刻爬过来抱住他的手臂。
卫以珩看着那只洁白的手,皮肤上的血管都依稀可见,沉声道:“你就这么相信朕?”
容池临毫不犹豫:“当然相信。”
“就只因为你睡梦中叫了朕的字?”卫以珩接过药碗耐着性子舀起一勺递到他嘴边。
容池临看着他的眼睛,动了动嘴又闭上,欲言又止的样子,须臾才慢慢的摇摇头小声开口:“其实……我记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