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那夜之后，高仰止就从来没有来过了。
我的眼睛越发看不清楚，在去井边打水的路上，时常会被路上的石子磕倒。
眼睛里像是有一团浑浊的雾，腿越来越迈不开，我的身体仿佛一夜之间成了耄耋之年的老人。
今天不想动了。
我躺在床上，看着朦胧白雾的世界。
房间里有动静，像是环佩叮咛作响。
我费力转了个身背对着她。
梁胜楠走到床边，嗤笑了一声：
“你知道吗？我还有一个称谓叫科学家，思想劳动者。我脑袋里有很多想法，单一个我是不可能实现的，所以你不要恨我，我必须要找上这个时代最有权利的人，我要让我的发明拯救世界。”
我静默无语，这就是大女主思想吗？
“可是这个世界很好，不需要你拯救。”
说这几个字就废了我一生的力气。
“你懂什么，我的出现就是这个世界的需要。”
环佩声渐消，似乎她来只是为了看我笑话。
笑我的不自量力。
我翻了个身，梁胜楠是忘记把门关上了吗？
风这么大，把树叶都刮落了。
我又看得清楚了，两天没有进食的我此刻感觉生命力更加充沛了。
我甚至可以看见光秃的树枝下，有一个温润翩雅的玉面书生在朝我微笑，招手唤我娘子。
我扯扯干裂的嘴唇，牵起嘴角：
“相公。”
18
“剧情偏移，警告！警告！剧情偏移！”
白茫一片中，没有实体的我像风一样到处游走。
系统的警告声响起，世界瞬间成了警戒般的鲜红色。
“强制选择，强制选择！”
血一样的鲜红色后，一道刺眼的白光袭来。
我下意识把手臂搭在眼皮上。
大脑死机般停顿良久，我才意识到是窗帘没关。
机械般的下床，拉上窗帘，
昏黄一片中，我关上了手机闹钟。
我盯着手里的手机，点开那本小说。
看苏婉月死后的大结局：
“废后病死深宫时，高皇迟来一步，抱着死去的废后痛哭流涕大唤‘吾妻’。携其妻尸隐居山林，退位让贤，梁胜楠趁此举荐朝中要臣……”
是我记忆出了差错吗？
不是说我死了之后身体发臭才被发现吗？高仰止知道后也只是淡淡说了一句：哦，厚葬吧。
我麻木地翻着评论区，评论区一阵叫好。
说挨千刀的作者终于把大结局改了，就是欠骂，现代女性穿到古代就是上着赶着拆人姻缘当三的吗？男主也是贱，非要等人死了才后知后觉自己到底爱的人是谁，当时就不能看清自己的内心吗？在孤林过一辈子最好！苏婉月最惨，呜呜呜，我苏皇后好可怜……
荧幕一直亮着，我好像看不懂上面的字，眼神失焦地看着手机。
电话铃响，我想滑掉，却不知道怎么按了接通。
“苏婉月！你什么意思！你迟到了！都晚了半个小时了！昨天微信上怎么和你说的！今天早上让你带新人带新人，你是不是又熬夜看那个害人的小说了！”
电话里传来稀稀窜窜的响动，组长的手机好像传到了另一个人手里。
熟悉的声音不紧不慢又带着调侃的笑意，我的心顿时停止了跳动，屏住呼吸：
“喂，听得到吗？苏婉月，我是高仰止……”
番外一
我二十九岁那年做了一个梦。
非常离奇古怪。
我居然梦到我休了苏婉月，重新立了一个陌生的女子为后！
梦中我对她是那么冷漠，甚至她熬了一天的汤，我因为担心那个陌生人误会，直接叫李顺德喝了。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苏婉月脸苍白得那么快，要是平时，她亲手给我倒一杯水我要是不喝的一滴不剩，苏婉月就要拿鞭子出来恐吓我了。
梦里的她都不像她，俯首静默的样子是我从来都没有见过的。
难道梦里的人是她，但梦里的那个人不是我？
我想出来了一个办法，就是纳妃充盈后宫，后宫有那么多妃子，我想我就算变得不是我了，苏婉月还可以换很多个身份重新生活下去。
以防万一，我杜撰了十二个假妃子。
我脸盲在二十九岁生辰后渐渐好了。
苏婉月的样子我在心里勾勒了千万遍，我在无数个夜晚悄悄抚摸她的脸，想象她长什么样子。
那些五官组合在一起，是一个清丽又妩媚的女人。
她会故意让侍女穿和她同色系的衣服，用一样的熏香。让我故意认错。
每次她要整我就是她心情不好，我就顺着她的意，她喜欢欺负我就让她欺负。
谁让她坏坏的笑那么烂漫，如疏雨洗清明。
她老是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然后就对我凶，一但她逮到机会就会在我身上“上下其手”，少年的我身上经常青一块紫一块。
后来有一次，她又揪我手臂，沙子不小心吹进眼睛，我站在那揉眼睛。
她错愕地收回了手，愣了半晌，问我：
“你怎么哭了，很痛吗？”
又傻傻地揪了一下自己。
“好像是很痛。你别哭了，大不了我少欺负你点。”
从此以后我就发现制服苏婉月的办法。
就是装哭。
她总是嫌弃说一国之君还喜欢哭，丢死人了。
但我知道苏婉月喜欢。
我想要给苏婉月最好的，一时兴起说想走帝王之路。
苏婉月也只是沉默半响，应了声好。
这一声好就是十几年的颠沛流离。
后来起义成功，我立国号为“苏”时，就遭朝内多人质疑。
那又怎样，我就是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看见我是如何惧内又尊妻，爱妻的。
以你之姓，冠国之名。
离三十岁生辰越近，怪事就越多，她居然让我纳妃，像是提前知晓了什么，我拒绝，我非常清楚，我一天比一天更爱她，梦里那些完全是无稽之谈。
那个女人一进宫就完全变了，她有古怪，我们两个看向彼此的眼神都没有爱意，但却被绑在一起。
她只想要我手中的权力，而我的思想不是我的思想，我的嘴巴好像被人控制了一样。
我仿佛飘在半空中一样，看他去伤害苏婉月，但他明明就是我啊！
为什么我会控制不了我。
当苏婉月和梦里一样，自行搬进那个荒芜的宫殿，我内心是真的慌了。
我还和她说让她信我。
我怕她会死啊。
直到太监传来信。
说她殁了。
那一瞬间我觉得四周无形的桎梏瞬间都没了。
我想，苏婉月，你死的时候，是不是像你在梦中那样，躺在冰冷的床，看着半开的扇门，等着一个不会来的人。
眼里流着泪，嘴角却含着笑，轻声唱“氓”。
“氓之蚩蚩，抱布贸丝。
匪来贸丝，来及我谋。
……
总角宴宴，言笑晏晏。
信誓旦旦，不思其反。
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憨厚农家小子，怀抱布匹来换丝。其实不是真换丝，而是找个机会谈婚事……少时多欢乐，谈笑之间露温柔。海誓山盟犹在耳，不曾想过会违背誓言。
莫再回想背盟誓，既已终结罢了。”
不会罢了，无论天涯海角，我都会找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