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一轮凸月高高的悬于夜空,洒下一地银辉。
鄱阳侯钱世勋带着五千私兵来到北城门的卫所,悄无声息的将沉睡中的守卫都药晕。
而后,他带着他的人爬到了城墙上。
钱世勋让人都蹲下躲了起来,自己孤零零地站在城墙上,望向远处,想到儿子无辜遭受的一场罪,眼里一片冰冷和决绝。
他知道,今日之后,这顾氏江山,必将改朝换代!
顾氏皇室早在先帝父辈那一代开始,便一代不如一代,被取代是迟早的事。
只是,他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早。
他如今来这里等着顾旸,一来是为儿子报仇;二来是为了报答江大小姐找来风三娘救了他儿子一命。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他虽然不知全貌,却也清楚先帝寿诞发生的一切和顾氏三兄弟这几个月来的明争暗斗,绝不是偶然。
就像是有一只手在背后推动着。
这无疑让他想到了江大小姐。
江大小姐带着风三娘前往鄱阳侯府为琅儿解蛊那日,她和他在书房里密谈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她提出的要求是,让他将镇国公府的一千名乌衣骑安插在他的私兵里,然后顺势答应顾旸的请求,跟他合作。
当时他还以为江大小姐是为了帮顾旸,但后来顾昉约见他,她让他把顾旸的事顺势透露给顾昉的时候,就不这么认为了。
这哪里是帮她?
分明是想要顾旸的命啊!
即便如此,在他看来,只是她针对顾旸的小打小闹,并没有取顾氏而代之的意思。
直到她让他今晚带人等在这里的时候,就明白了。
明日便是登基大典,不管是顾昀顾昉还是顾旸,都会做最后一搏。
镇国公府一向只效忠皇帝,他们三方之争,按说没镇国公府什么事,此时江大小姐掺和进来,不能不让人想到她的用心!
只怕三位皇子都想不到,江家已经掺和进来了吧?
想到那十五岁不到的女孩子竟有这样一番搅动风云的魄力和手段,他不禁汗流浃背。
不过,不管谁做皇帝,于他来说都没有区别。
但若是顾氏三兄弟做了皇帝,对百姓来说可能就是灾难了。
他虽没有悲天悯人的心,却也不想这天下大乱,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
值得一提的是,江家的乌衣骑。
顾旸使尽手段都想得到江大小姐,以至于想得到镇国公府的支持,是有道理的。
且不说乌衣骑中任何一个人都能吊打鄱阳侯府十几二十个私兵,便是他的私兵跟着乌衣骑的人练了不到两个月,实力竟然提升了两倍不止,就值得让人畏惧。
有这样一股势力,谁敢与江家争锋?
也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星星点点的火光,渐渐地汇成了一条火龙,竟是蜿蜒数里。
来了!
钱世勋看着火龙,竟隐隐有些激动起来,一腔热血在胸腔里喷涌。
待意识到自己的内心,他还愣了一下,自己已经有多久没有这般激动过了?
他如今生活安宁,儿子虽然不争气,妻子却是极好,就是日子平淡如水,一日一日地重复着昨日的事,他都快忘了,他也曾是热血少年,曾也想为了保家卫国而奔赴战场。
奈何他家三代单传,爹娘怕他死在战场上绝了后,生生断了他的念想。
……
约莫半个时辰后,火光在城下汇聚。
下方,顾旸、风修仪和顾旸的几个近随肃离肃秋他们以及文澜骑着高头大马,立在一队身披盔甲的士兵方阵里。
与方阵格格不入的是,在文澜的身后,站着两个一身常服的十五六岁的少男少女。
赫然就是小牧和他的妹妹小灵儿。
看着北城门还紧紧地闭着,顾旸不由得蹙紧了眉头。
就在这时,城墙上亮起十几支硕大的火把,亮堂堂的火光瞬间铺开来,将城墙和下方三十丈内照得如同白昼。
众人视线上移,便看到钱世勋负手立在城头,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们。
顾旸见钱世勋一副岿然不动的样子,心底不由得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声音尽量平和地问,“鄱阳侯,为何还不开城门?”
“三皇子,城内是几十万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本侯若是开了门,不知明日将是怎样的人间炼狱……”
顾旸明白了,鄱阳侯并没有真心归顺他,当即打断他的话,连名带姓地道:“钱世勋,你就不担心你唯一的儿子?”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钱世勋满脸寒霜,“顾旸,你当本侯不知你给本侯的儿子下了噬髓蛊?告诉你吧,琅儿的噬髓蛊早在一个多月前就已经解了!”
解了?
顾旸震惊极了,目前便是他师傅都解不了的噬髓蛊,怎么可能轻易就解了?
而且,这么久了,他竟然一点也没发现!
呃……
不是,他是怎么知道钱琅中了噬髓蛊?
难道是风轻尘?
还是风三娘?
想到这个可能,顾旸的脸色黑沉地难看。
钱世勋却是放大了声音,对下方的将士道:“诸位,尔等应当不知道这位三皇子是什么样的人吧?实话告诉你们吧,这人恶毒、狭隘且自私!
当初他和文七小姐苟且的丑事被我儿子发现,便在本侯的儿子脑中植入了一条蛊虫,那虫子可以让人失去记忆,且对对方的话唯命是从。
这还不是最可恨的!
最可恨的是,一旦人的脑子里被植入蛊虫,最多只有五六年的寿命!而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居然还敢堂而皇之的威胁本侯,让本侯为他卖命!凭什么?”
说着,钱世勋发出一记灵魂拷问,“顾旸和他的师傅风修仪,也就是所谓的云梦真人都是用蛊高手,尔等就不担心他们暗地里对你们下蛊吗?”
下方不少兵将在听到“在脑中下蛊”和“只有五六年寿命”的时候,便对顾旸和风修仪心生惧意,来时凛然的气势顿时涣散了不少。
顾旸嘴里无声地念着咒语,企图唤起子蛊和母蛊之间的反应。
钱琅虽然被送走,但是子母连心,纵隔万里,他体内的母蛊也会有反应。
与此同时,藏在暗处的风三娘将子蛊取了出来倒在了地上,还用脚碾了几下。
那边,顾旸刚念起咒语,心口处便传来一股搅动江海般的疼痛。
“呕!”
下一刻,他竟是咳出一大口血来。
原本五六年后,子蛊将会因为吞噬完中蛊者的脑子,然后见风便死,母蛊到那个时候也会自然死亡,他不会有半点痛苦。
只有子蛊夭折,母蛊才会在他体内发狂!
种在钱琅脑中的子蛊,果然被解了!
风修仪连忙摸出一枚丹药给顾旸服下,顾旸心口的疼痛这才渐渐消失。
意识到周围将士的士气大减,他险些压不住怒火。
他抹去嘴角的血迹,强压住恨不能立即杀了钱世勋的想法,解释道:“噬髓蛊不是那么好培养的!本皇子养了十年就养出一条来,尔等万不可受他挑拨!”
哪知这话说出来并没有什么成效,他拔出腰间长剑道:“今日尔等随我杀了顾昉顾昀钱世勋,夺下这楚京城,他朝加官进爵、要美人还是要黄金,不在话下!但若是敢退缩,下场便和他一样!”
正在众人疑惑下场和谁一样时,顾旸挥剑斩下站在他前面一名士兵的脑袋。
倒下去的无头尸体和顾旸他那嗜血的样子,果然唬住了众人。
他身后半步的文澜立即喊道:“我等誓死追随三皇子!加官进爵,光宗耀祖!”
这一喊,带动了两万多名兵士齐声大喊:“誓死追随三皇子!加官进爵,光宗耀祖!”
顾旸满意地看了文澜一眼,回头长剑直指城门,“攻城车和云梯准备,给本皇子撞开城门,杀进去!”
还好他早就想到钱世勋未必会真心臣服于他,做了两手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