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深夜,月上柳梢头。
作为贴身侍女,洛缨又一次跟随狐妖,摸上了浮音洞。
红拂心心念念的神君。
先前说过,这一世入了修真界,做了名修士,入的正是这名唤浮音洞的门派。
这一世,神君大人顶顶有出息,仅在此修行一百多年,就做到执事的位置。
近些年因病,搬来了僻静的后山居住,美其名曰:养病。
后山人迹罕至。
除了有人特意前来,平时连只鸟都不会打从此处飞过。
为两人提供了不少便利。
她还记得,头一次跟来,红拂一个纵身就从围墙跳进窗子,可怜她还要跳下墙,走过去爬窗。
长这么大,洛缨还从未干过翻墙夜会的事。
是以,进卜执事居住的静室时,动作生疏,险些打翻窗下放着的青铜香炉。
一人造出动静,三人惊出冷汗。
当晚回妖王殿,就被红拂狠狠骂了一通。
彼时她还老大不服气,气鼓鼓的,梗着脖子回了句嘴:“正经人谁在窗下放香炉?”
那玩意,难道不是放在角落,或是矮几上的?
后来才知,卜执事自得病卧床以后,已许久不焚香,只因那是他最喜欢的一只香炉,特意放在窗下,好在每日望向窗外时,顺便多看一眼。
洛缨:“……”
回嘴的代价,就是红拂罚她连跪三日,但是晚上却还要跟去翻墙夜会。
洛缨磨了磨后槽牙,她忍!
天大地大,谁还能跟病号过不去?
第二晚再翻窗前,洛缨一再告诫自己,莫要打翻香炉造出动静,这夜深人静,掉根针都听得一清二楚,更何况那么大个香炉?
叫人听见,难免发现端倪。
然而,当她蹑手蹑脚伸进一条腿,骑坐在窗上,却发现青铜香炉换了位置。
洛缨感动的都快哭了:他好贴心!
“咳咳咳咳……”
黑暗中,一阵虚弱的咳喘,被迫拉回思绪。
面前扫来某人一记冷眼,洛缨后知后觉“哦”了一声,低头找了找,迅速挑了根今晚的幸运手指,乖觉的递了上去。
就在她别过脸,死死闭着眼,抿紧了唇,等着挨那一下。
卜执事喘了两口气,虚弱道:“罢了……”
红拂不觉一声惊疑:“神君?”
“红拂,我想与她单独说些话,可好?”
洛缨错愕的愣在原地。
尽管在黑灯瞎火的静室,她依旧看得出,红拂神情有些哀伤,眼瞳中仿佛有什么要呼之欲出,默了半晌,声音哽咽的应了一声,“好……”
洛缨沉默着,即便看到她起身时,投来一瞥充满警告和威胁的目光,还是当做没看见。
“洛缨?”
循声,洛缨转过眼。
矮榻上,面容形同枯槁的男子,因多年带病,以至于他消瘦的几乎没了人形,突出的颧骨,无神的双眼,就连脸颊都陷了下去。
对方声音很轻。
她生怕自己哪句没听清,又要劳烦对方再说一遍,于是上前一步半跪榻前:“神君有何吩咐?”
他说:“以活人取血续命,违逆天道,与他多年所修,实有违和。”
他说:“人之生死,在于个人命数、天数,横加干涉,让不该留下的人强行留下,只会延长痛苦。”
他说:“红拂为他做了太多,可惜他们找到彼此的时候太迟。”
说完这些,卜执事便阖目,与世长辞了。
只剩洛缨在榻前跪着,头如捣蒜,她知道,神君依旧是那个心怀苍生,悲悯天下的神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