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服务员将两杯冒着热气的美式咖啡放在何羊面前他才回过来神。“考虑好了吗？”肤色略显苍白的英俊男人托着下巴看向何羊，眼神平静，但他不断敲击桌面的食指暴露了他焦急的心情。
“还没有，你的计划我觉得不太靠谱。”何羊端起咖啡抿了一口，苦涩的味道顺着舌苔传递给他的神经，让他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
还是喝不惯这个东西。
男人咧嘴一笑，他端起杯子，一口喝过了里面的咖啡，毫不在意的说道：“仅凭咱们仨肯定对付不了魏老鬼，要是算上秦宇和曲淮歌还有你的那群警察朋友呢？”
“还太早。”何羊将咖啡放下，看向了窗外，一个男孩蹲在斑马线中央，茫然的眼神向四周环视。往来的车辆行人仿佛看不见那个男孩一般在路上穿行。
“你这一个多月可解决了不少魍魉，想必实力也提升了不少，我现在都能感觉到你灵魂带给我的压力和供奉们是一样的。”男人向着咖啡厅门口刚刚走进来的女人挥了挥手。
何羊轻哼了一声，他刚才就在想从解决完林月月的委托后，自己像疯了一样接取委托，不断地将那些毫无理智的魍魉变成他的鬼物，过程是痛苦且充满危机的，但好在得到的结果却十分丰厚。
算上这一个多月以来警察局制作的药丸和符纸，自己的储备已经足以支撑他面对一场大战，但是供奉那神鬼莫测的能力却让他觉得还不是时候。
自己已经有两个鬼将，还有八个用魍魉残余根源制成的鬼物，加上夏侯星所说的这些助力，这些足够对付一个供奉吗？
“你们谈的怎么样？”仇鸳的声音从何羊身后响起，随后一阵栀子花的香味传来，何羊向着窗户的位置挪了挪。
“没呢，何羊觉得我的计划不靠谱。”夏侯星摇了摇头，起身叫来服务员又添了两杯咖啡。
“我觉得风险大，但是收益足够，如果真的能将魏供奉引到那里，那咱们就有和他正面一战的机会。”仇鸳将身体向着何羊挪了挪，在他身旁轻声说道。
何羊没有理会仇鸳，他一直在看着马路中央的男孩，那个男孩依旧站在斑马线上，他死灰的眸子四处观望着什么。
“你们确定那个山上的东西是个魍魉？”何羊没回头，听到夏侯星回来坐下的声音后问道。
“千真万确，多亏你放过了曲淮歌他们，现在他们俩对我们不冷不热，但偶尔我们会交换一些情报，其中就有槐阴山的那个山神。”夏侯星捧着冒着热气的杯子喝了一口，十分肯定的说道。
看到马路中间的男孩看向咖啡厅，何羊扭头盯着夏侯星说道：“我记得我们关系没那么好吧。这万一是你们做的局呢？”
夏侯星嘿嘿的笑了两声，“可现在你也知道我们不少事情了，如今后不后悔放一边，但因为魂印，我们的立场不会有任何变化，但如果没有呢？”
夏侯星看向何羊身边的仇鸳，“我不知道你打算用什么办法帮助仇鸳，但如果没问题的话，我也希望回归自由。”
何羊瞥了眼对面的男人，冷笑一声，“你当初可是说过我们是敌人。”
夏侯星耸了耸肩，“至少现在不是。”他笑容平静，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合时宜的玩味。
“你为什么想要脱离魂印？那个不是你们和长生仙最关键的联系吗？之前你可不在乎自不自由。”何羊将喝了口咖啡，盯着夏侯星的灰白色的瞳孔问道。
“因为半个月前我侥幸得到了一个消息，那个消息对我们这些有着魂印的信者十分不利。”夏侯星脸色变得有些严肃，没有了刚才的毫不在意。
“什么消息？”
“不能和你说，总之这个消息足以让所有信者。”夏侯星闭上眼睛，缓缓说道：“想办法逃离。”
何羊顿时露出好奇的目光，“到底是什么？难不成要把你们这群外席当做祭品了？”
夏侯星脸色难看的摇了摇头，“恐怕还糟糕。”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大动作？”何羊看向仇鸳，女人的脸色因为夏侯星的话变得有些苍白，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夏侯星得到的消息不能说出来，说出来的话就会被那位听到。”
“那个老道到底对你们的限制到底有多少？”何羊有些惊讶地看向仇鸳。
“很多，不可说，不可做。”夏侯星喝完最后一口咖啡后，将身体靠在沙发上说道：“只要不说核心信息，不做违逆之事，他们就管不到我们。”
“但是说了或者做了就会被魂印发现。”仇鸳接着夏侯星的话说道。
何羊看向了身旁的仇鸳，他仔细的感知着对方的灵魂，阴冷中带着些许温暖，但这其中却有一个像是咒文一样的东西，烙印在她的灵魂之中。
如果想要将其抹去或者取下，他自己必须要比那咒文的力量更强，而何羊现在却只能大概感知到咒文中传递出丝丝的强大灵魂气息。
他想伸手触摸试试，但是又怕惊扰了依附在咒文上的灵魂，所以最稳妥的方式是咒文中的灵魂比自己弱的时候，自己便可以靠着灵魂强度的差距轻松抹除。
但如今那个咒文带给他的感觉仍然强大。
“怎么了？”仇鸳看到何羊一直盯着自己，有些好奇的问道。
“我在想，我要不要吃一堆增灵丹直接给你把魂印去掉。”何羊摸着下巴说道。
“你只有一次机会尝试，如果你打算这样，可以试试。”仇鸳眨着漂亮的大眼睛，脸色平静语气轻松的说道。
何羊摇了摇头，他清楚知道这一次机会的代价，成则生，败则死。
“我们不知道那个所谓的山神是不是魍魉，我也不确定你这个消息属不属实，更不能肯定魏供奉来了会不会被山神牵制。”何羊看向夏侯星说道：“这里面有太多太多不确定因素了，况且，虽然是借山神的手击杀魏供奉，但因为魂印的限制，动手的只有我。”
何羊眼神中带着一丝讥讽，“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同意这个计划。”
“所以我在和你商量，因为这是个好机会，你杀了他，获得了你想要的东西，我们也可以有更大概率活下来。”夏侯星表情阴沉，他眼神充斥着无力和不甘。
“但如果他指使秦宇他们杀了我也可以，老道也可以指使你们。”
“不，我们会和秦宇他们帮你拖时间，而你如果对上魏老鬼，上面那位是不会向你动手的。”夏侯星言之凿凿的说道。
“所以你们演一出戏，希望我能杀了那个魏供奉？”何羊托着下巴瞥了眼窗外。
“对。”
“我需要你确定槐阴山和山神的准确消息，我再考虑要不要参与你这个计划。”何羊盯着马路中间的男孩，头也不回的说道：“毕竟你这个计划真正需要的人只有我。”
“好，我会在月底之前去那里调查的，等到确认好后再来找你。”夏侯星点了点头，起身就要离开。
“等会再出去。”何羊叫了一声，夏侯星又坐回了沙发上，“怎么了？”
话音刚落，他就听到咖啡厅外的马路传来车辆相撞的声音，随后是惨叫声和重物落地的声音。
何羊皱着眉头看着马路中央的混乱，三辆车连续追尾，而前面那辆白色的轿车将一个中年男人撞飞出去，而中年男人的同事则被那个男孩死死地拽住小腿，在斑马线上活活被车压死。
而始作俑者的小男孩则带着阴恻恻的笑容，看着周围的一片混乱和狼藉。
“这是怎么回事？”夏侯星有些惊讶地看着窗外。
“厉鬼害人。”何羊轻声说道。
“那个男孩吗？”仇鸳的声音在何羊耳边响起，吓了他一跳，女人说话时呼出的热气蹭着他的脖子，他赶忙让开身子让仇鸳靠近窗户看去。
“对，那小子在路中央待了好久，原来是为了找机会。”何羊皱着眉头说道。
“管那个做什么，你要是看不顺眼你可以过去把他抓了啊。”夏侯星看了一眼窗外就收回视线，准备离开咖啡厅。
“不，这一个多月，我发现这种厉鬼变多了，而且委托中一些离奇的灵异事件也变多了。”何羊看向夏侯星。
“我不知道是不是和你那个不能说的消息有关，总之，我感觉现在的鬼魂和之前有点不太一样了。”何羊话中的忧虑不言而喻。
“是不是你最近解决的魍魉太多了，现在对这些厉鬼有些敏感了？”仇鸳看向何羊问道。
“不，不一样，无论是南方叫的祸首还是你这里叫的魍魉，这东西本质就是怨念极深的鬼变成了吞噬其他鬼魂的聻。”何羊喝了口咖啡，看向路中间的小男孩继续说道：“聻说白了还是鬼魂，只不过分为有意识或者无意识，他们根据死亡的方式，吞噬灵魂的方式有着不同的能力，但它们所做的目的要不是吞噬灵魂壮大自身，要不然就是想办法为自己报仇雪恨，再无第三种可能。”
说着，何羊指着那个小男孩缓缓说道：“而它们，或者说一些灵异事件，没有逻辑规律可循，没有因果报应可说，完全是为了杀害活人或者造成灾难，然后出现更多的枉死之人，也就是鬼魂。”
“这是为什么？”何羊看向脸色十分难看的夏侯星，他在听完自己说的话后脸色由青转白，此时有些恐惧的看向马路中央的男孩，声音有些发颤的说道：“何羊，这可能才是真正的鬼。”
“什么？”何羊震惊的看向夏侯星，而对方则是摇了摇头，“尽早帮我们解除魂印，我需要离开一趟，这两天我准备好就回去槐阴山，等我的消息吧。”说罢夏侯星就像逃命似的匆匆离开。
何羊脑子里还在回响夏侯星那句，真正的鬼。
什么意思？之前那些有理智可以交流的都不是鬼吗？那他们是什么？这些看起来就是祸害的东西就是鬼吗？
什么是鬼？
这个问题瞬间从何羊的心头冒了出来，像是一朵以他的恐惧施肥，疑虑浇灌，绽放的花。
仇鸳看到何羊额头渗汗，赶忙拉住了他的手臂，“何羊，这个问题解决完魂印后就可以知道了，这些东西伤不了你的。”
何羊下意识的向四周看去，突然发现何白今天没跟他出来，他赶忙抓住了仇鸳的手，修长而柔软，却带来了活人的温度。
仇鸳微微一愣，看到何羊眼神充满着焦虑，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没有再说什么，只让他握着自己的手。
如果这些才是鬼，那自己之前交流的沟通的都是什么？往死之人的冤魂？长生仙所需要这些人的灵魂来达成长生的目标。
那这些呢？何羊只感觉那个男孩的鬼魂充斥着无尽的阴冷，与之前接触过的几个委托相同，无色的阴冷灵魂。
其他的鬼魂，比如何白，她的灵魂是深蓝色的阴冷，带着极强的怨念，还有一丝丝复仇的血红色萦绕。
仇鸳呢？浅蓝色为主基调，如同栀子花般的淡黄色在其中点缀，坚固的灵魂中带着一些莫名的东西。
何羊遇到的所有鬼魂，即便是魍魉的灵魂都有自己的颜色和感受，但最近接触的这些厉鬼，无色透明，没有任何怨念，没有一丝情感，只有那种失去体温的冰冷。
如果这才是真的鬼，那为什么自己出院的时候没接触过，那时候天海不乏横死之人，也有各种各样的厉鬼，它们都有自己的情绪和怨念，颜色分明！
夏侯星得到的消息是什么，和这些鬼的出现有关系吗？为什么说魂印使外席信者逃离。
何羊疲惫的叹了口气，下意识的想要靠在身边人的肩膀上，希望给他带来一丝寒冷来清醒头脑。
但掌心传来的温度却让他一惊，这才反应过来身边的人不是何白，而是仇鸳。
“不好意思。”何羊赶忙缩回自己的手，看着有些冒汗的掌心，他脸色变得有些红润。
“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仇鸳并没有在意何羊的举动，而是一直在盯着何羊那陷入沉思的模样。
“我不知道，最近接触的这些鬼和我之前接触的完全不同，加上夏侯星得到的那个消息和他最后说的话，我在思考这些鬼和外席信者的魂印到底有什么关系。”何羊有些痛苦的抓着头发，他看向马路中央的男孩，愕然的发现对方也在看着他。
露着诡异的笑容。
何羊惊讶的神色瞬间被愤怒所代替。
“如烟。”
何羊从牙缝里蹦出了两个字。
红烟围绕，在仇鸳惊讶的眼神中，如烟穿过玻璃，向着那个还在笑的男孩飞去。
直到如烟来到了男孩身边，缓缓地蹲下身子，只见她像是把男孩抱在怀里一般搂住了男孩。
半晌，如烟将扇子放在面前，缓缓地飘了回来，而她的咀嚼声则在何羊与仇鸳二人之间响起。
何羊从始至终注视着男孩的方向，直到它被如烟吞噬，男孩残余的身体都没有任何反应，没有化成黑烟，没有支离破碎。
看向停止咀嚼的如烟，何羊开口问道：“有吞噬灵魂的感觉吗？”
如烟思考半晌，点了点头。
看到她迟疑的样子，何羊有些关切的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的吗？”
如烟皱着眉头，随后用手指在烟雾上划动，随后何羊面前出现了几个字：
“毫无提升”
“你和天赐已经吃了不少魍魉的根源了，会不会已经接近鬼王所以吃这种普通的鬼魂才感觉没有提升。”何羊斟酌半晌后问道。
如烟摇了摇头，随后从怀里掏出一只纤细的胳膊，竟是刚才那个男孩的左臂。
何羊眼皮一跳，嘴角抽搐的问道：“你留着是当做零食吗？”
如烟嗔怪的瞪了一眼何羊，随后指了指何羊的口袋。
何羊伸进口袋，摸到了两个魂匣，一个是如烟的，一个是自己用魍魉的残存灵魂和死刑犯的尸体制成的鬼将，天赐。
黑烟升腾，一个十几岁的英俊少年出现在何羊面前，他伸了个懒腰，眼神疑惑的打量着何羊。
“吃了如烟手里的东西。”何羊指着如烟手中的那条手臂。
天赐皱着眉头走到如烟身旁，抬头看向飘在半空的如烟，伸手接过了她手中的“零食”。
像是啃鸡腿似的，天赐当着仇鸳和何羊的面吃了起来，吃完后眉头更皱，他疑惑的咂了咂嘴，随后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在桌子上刻了两个字。
“没味”
何羊看着好好的桌子被他刻出来道子，赶忙把餐垫推个过去。
“一点味道没有？感觉有没有提升？”何羊看向到他胸口高的天赐。
少年摇了摇头，将匕首收了回去。
将两个鬼将都唤了回去，何羊看向仇鸳说道：“之前还真么注意，如果说吃的这些鬼魂没味道没提升，那是不是证明它们不是灵魂。”
仇鸳怔了怔，问道：“什么意思？鬼魂不就是灵魂吗？”
何羊摇了摇头，“人死后，灵魂变成了鬼魂。而这些东西，不是灵魂，也不是鬼魂。”
“那是什么？”仇鸳问道。
“就如同夏侯星所说，就是鬼。”何羊有点明白这个意思了，“就是忽然出现的鬼，没有痕迹可循，不是枉死横死的人，也不是聻，就是鬼。”
听完何羊的话后，仇鸳有些茫然的问道：“那这些鬼和夏侯星说的消息有什么关系？”
“或许，就是因为魂印才有的这些东西也说不定，毕竟这东西之前可没有，从罗虎被魂印吞噬后就慢慢有了。”何羊一边思索着一边说道。
“你可以说它是鬼，也可以说它是任何东西，反正不是我之前接触过的那些灵魂鬼魂，这些鬼出现的目的，就是造成灾祸。”何羊一边说着，一边指向马路间的警车和救护车。
在他们忙碌的身影中，有两个男人茫然的站在路中间，而他们，就是刚才车祸死亡的两个人。
而在他们后边还有几个司机的鬼魂也在追尾的车辆周围徘徊。
何羊观察片刻，随后忽然明白了什么，缓缓开口道：“你说，这些鬼会不会是长生仙用来制造更多枉死之人的鬼魂，来更快收集灵魂的工具呢？”
何羊看着面前空空的杯子，有些不确定的继续说道：“仇鸳，如果这些鬼能更高效率的制造和收集鬼魂，那要你们这群信者干什么呢？”
何羊说完后扭头看向脸色惨白的仇鸳。
对方成熟而美丽的面容此时已经变得毫无血色，何羊叹了口气，“希望我猜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