绳子死死地嵌入皮肉,双眼外突,何羊觉得脑袋好像就要被拥堵的血液挤爆,此时的他张大着嘴,恨不得把舌头拔出让已经被绳子勒住的喉咙腾出呼吸的空间。
然而他的意识却十分清晰,他能感觉到沉重的身体向下坠去,直到颈椎拉长,骨节分离,颈首断裂。
双手无力的垂在身侧,等待他的只有死亡,随着视线模糊,开门声响起,随后是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呼喊声。
但这些声音瞬间消失不见,被一阵悦耳的手机铃声所代替。
睁开眼睛,何羊看到病房中的窗帘不知道被谁拉开,阳光泼洒在房间内,他有一种恍如隔世般的错觉。
下意识的抚摸着脖子,看向了坐在一旁的女人,“早上好啊,姐姐,今天的你还是格外的漂亮。”他语气轻快,眼底透着温柔,仿佛刚从一场美梦中苏醒似的。
女人揉了揉他乱糟糟的头发,指了指已经安静地手机。何羊侧身拿起手机,将闹钟关上后看到了一个未接电话,来电人的备注是“程警官”。
何羊皱了皱眉,会不会和这个梦有关,已经许久没做过关于当年的梦了,他赶忙回拨了过去,但手机那边却提示暂时无法接通。
他耸了耸肩,看到时间已经到了十点多,暗道一声要迟到了,穿着拖鞋离开了病房。
被何羊叫做姐姐的女人看他这般慌张贴心的把外套披在他的身上。在他们站在电梯门口等待电梯时,路过的几个护士看到何羊后明显加快了脚步,直到走进电梯,何羊按下了1层的按钮,在电梯门就要关闭的时候,他们清楚地听到了外面几个护士的声音:
“看着也挺正常的,果然是为了逃罪。”
何羊苦笑的摇了摇头,随着电梯“叮”的一声,何羊刚准备走出电梯,就看到一个穿黑色雨衣的男人站在电梯门口,他下意识让开,就看到男人惊讶的看了他一眼,低下头走进电梯。
苍白的面容从何羊的眼前一闪而过,何羊并没有多想,头也不回的走出病院。
穿过了不长的小径,何羊来到了位于病院后面的花园,他看到一个穿着病号服,十八九岁的女孩踩着漫步机,双腿一前一后的缓慢摇着,眼神呆滞地看向前方。
何羊熟络的向对方喊道:“老秦!”
听到声音,女孩有些呆滞的瞳孔瞬间有了光彩,她激动地看向何羊喊道:“老何!”两个人就跟孤身卧底多年终于找到组织对上暗号一般激动。
何羊快步走到女孩旁边,熟练地踩在漫步机上,如同女孩那般一前一后的摇着,他笑着看向女孩问道:“昨天晚上你爸妈是不是来看你了,有没有给你带好东西。”
女孩狡黠一笑,随后从病号服口袋里掏出了一盒香烟,在何羊震惊的目光中就要抽出其中的一根。
何羊赶忙伸手夺过女孩手里的东西,有些气愤地问道:“是谁给你的?”
语气严肃,甚至带着一点强横的质问,这样的何羊让女孩一时间有些错愕。
女孩有些可怜巴巴的盯着何羊手里的烟盒和打火机,嘴巴一撅就不说话了,脚下的漫步机踏板被女孩踩的飞快。
“是你爸爸?”何羊尝试性的询问道,女孩没有看他,微微地点了点头。何羊皱着眉头看向在不远处看着他们两个人的姐姐,他像是自言自语般地说:“秦叔叔为什么要给你这些呢?”
“爸爸说,以后爸爸妈妈不在身边的话,要是想他们了,就吸上一根,把烟都吸完了,就能看见爸爸妈妈了。”女孩眼睛有些红红的,她看向何羊,声音有些颤抖,“爸爸妈妈是不是讨厌巧儿了。”
到底为什么这么要这么隐蔽,想给他女儿传递什么消息?还得抽完所有的烟才能看到。
何羊揣着好奇心,走下漫步机,蹲在地上,将香烟都倒了出来,抽出里面的纸条,展开后,何羊的瞳孔一缩,他看到了寥寥几个字——爸爸妈妈在天堂等你。
不露声色的将烟盒收进口袋,向着秦巧聊起了昨天听到的病友老李头研究反物质发动机的事情,女孩被注意力被吸引,随后就忘掉了烟盒的事情。
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直到中午,护士叫他们该吃午饭的时候,两个人才分别回到了各自的病房。
吃完午饭,何羊站在窗前,他有一种预感,总感觉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他有些担忧的看向了自己的姐姐,只见她捧着自己放在床上的手机,不时的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不知道在看什么。
何羊走过去想看看,没想到姐姐听到脚步声赶忙将手机扔回床上,直接到了病床前,偏过头不去看何羊,“怎么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何羊嘀咕了一句,走到了病床前,拿起手机看到正在播放的动漫,他嘴角抽搐地看向一旁装作事不关己的姐姐,有些试探性地问道:“要不,给你也买个手机。”
看着摇头的姐姐他笑了笑,然后就看到了自己病房的大门被推开,何羊看到来人后,感慨的说道,“好久不见啊,程警官,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一名身材魁梧,身高在一米八往上的男人走进了病房,他四处打量一番后,看着面前一米七出头的何羊,眉头有些皱地问道:“怎么?有事儿才能找你?”说着他上下打量着何羊,嘴里嘀咕着“怎么快三年过去了,才长高那么一点,是不是医院伙食不行啊。”
何羊听后连忙摆手,看了眼在病房门口向里张望的几个护士后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没事程警官,二十三还窜一窜了,我今年才二十二,还有一年了。”
程三曲将外套脱下,放到了病床旁的椅子上,然后感觉面前有股凉意,随后他看到了何羊张了张嘴,却没有出声,“怎么了,小何。”说着他把椅子挪到了病床旁边,坐在了何羊身边。
何羊摇了摇头问:“程警官,您这次找我是什么事啊。我应该离出院还有不短的时间了。”程三曲看了看何羊,然后将手机的相簿打开,递给了何羊,“你看这麻绳熟悉吗。”
何羊接过手机后眼神刚刚落在屏幕上,刚刚轻松的表情瞬间凝固,他肩膀剧烈发抖,眼睛死死地盯着屏幕中那个被金色细线贯穿缠绕的麻绳,以及麻绳上肉眼可见的土屑。
梦中的窒息感席卷全身,何羊的脸色苍白,随后一股压抑许久的愤怒充斥心头,他的手微微颤抖,眼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恨意。
许久,直到他感受到肩膀传来的微微凉意,他才抬头,表情狰狞地恨声说道:“很熟悉,吊死我一家的就是这种绳子。”一边说着,何羊一边抚摸着自己的脖子。
程三曲有些心疼地看着面前的何羊,这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已经在这个精神病院待了整整三年,原因就是三年前的那场轰动天海市的1127特大灭门惨案。
痛苦的回忆涌上心头,他作为一名刑警,那场案件的细枝末节都深深的刻在他的脑海里,只要他稍一回想,就能看到那场如同地狱的绘图:
一家四口整整齐齐的被吊在客厅的欧式吊灯上,万幸的是发现受害人后,何羊还有着微弱的呼吸。
而警察当时发现屋子里没有任何打斗痕迹,三位死者除了死者的大女儿以外,除了脖颈处其他部位没有明显外伤。
怪异的是,经过调查走访与法医鉴定,受害者的小区有多个摄像头,楼道里也有邻居装的监控摄像头,浏览后在当天受害者一家并无外人来往,而且邻居都说受害人一家十分和善,家庭和睦,邻里融洽。
程三曲将一个用老旧牛皮纸包裹的档案袋递给了何羊,何羊打开看到了自己家人的照片,以及一些简单调查报告:
受害人何金来,四十一岁,职业为外科医生,病人与同事对他赞誉不断。
受害人楚林歌。三十八岁,为全职太太,关系网简单,邻里评价没有与人结怨。
受害人何白,二十一岁,天海大学在校学生,当天并不是假期,她却没在学校,调查后发现是弟弟何羊电话告知何白家里出事了让她回家。
受害人何羊,十八岁,天海大学新生,当天请假声称家中有事,一早就赶回家中。
“所以现在的嫌疑人还是我。”何羊用手轻轻抚摸着上面的照片,头也没抬的说道。
程三曲摇了摇头说:“虽然当初化验和尸检过后,受害者衣物以及上吊用麻绳上多处有都有你的指纹,而且你姐姐何白的指甲缝中还残留着你的衣物组织,当时的证据很明显的确定,你是这场灭门惨案的最大嫌疑人。”
程三曲平静的看着何羊,他清晰的记得,何羊在抢救后,苏醒的第一句话是他为什么会在医院,他的家人在哪。
最让他不解的是,何羊声称自己的姐姐何白并没有被杀害,还一直陪伴在自己身旁,在多次询问以及相关医生证明,何羊并没有撒谎,在他的意识中他的姐姐何白一直存在于他的身边,并且他声称还能看到医院有许多,奇怪甚至恐怖的人。
在警察与医生多次询问疏导后,他并没有恢复正常的迹象,多次调查无果后,警方打算判定为何羊精神异常过失杀人时,他发现了麻绳上的细微土壤并不是本市土地土壤,并且在麻绳内部有等长的纯金丝线。
这些疑点存在,十八岁的何羊嫌疑小了不少,但还是无法确定调查方向,最后在医院开具何羊的精神病证明后,案件变成了悬案,而何羊则被送到了天海精神病院,看护治疗。
“但现在你的嫌疑已经变得很小了,前几天有人报案,花园小区,一家三口,吊死在客厅。”程三曲看着何羊眼神从愤怒到麻木,又变成了现在的兴奋。
他用力地揉了揉太阳穴,程三曲疲惫的叹了口气,“三年了,当年的惨案如今又一次发生了,何羊,现在的你,还能看到你的姐姐吗?”
何羊低着头,看着那张麻绳的照片,他心里在纠结,到底要不要告诉程警官,自己能看见鬼的事实,但就算说了,可能也会被延长在这个精神病院的时间。
其实他也并不反感在这里生活,就算有些护士背地里对他指指点点,但他也并不在意,在这里过得,他觉得很舒服,但他还有自己的生活要过,而且。。。
何羊看了看坐在身边的姐姐,她眼睛微突,双手死死地握紧,面容狰狞的看着他手中屏幕里的麻绳。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对自己说,也像是对姐姐说的“她就在我身边,如同死时的那般模样,不是那美丽温柔的姐姐了。”
随后,在程三曲眼神复杂的注视下,何羊接着说道:“但是我和她一样,我想要找到凶手,我想要找到杀害我父母,以及我姐姐的凶手。”他一字一句,声音铿锵有力。
程三曲听后看着何羊眼神温柔的看着他身旁的空气,他突然想起刚才拿椅子的那股莫名的凉意,随后看向何羊身旁,只见到何羊手中的手机,屏幕内的照片在没有人触摸下,放大,缩小。
他倒吸了口凉气,然后稍微平复了下心情说道:“好,明天我帮你申请暂时出院,跟我去现场看看有什么能让你回忆起来的细节。”
程三曲说着就拿起披在椅子上的外套,接过何羊递过来的手机,准备离开病房。
“暂时出院?”何羊有些困惑地问道。程警官笑着说道:“是啊,毕竟你还有半年才能出院,你明天出去是为了配合调查。”
“对了,程警官,还有一件事儿。”说着,何羊从口袋里掏出了上午从秦巧手里拿过的烟盒。
将事情告诉程警官后,得到了后者会交给辖区的同事答复后,程警官离开了病房。
何羊看了看有些茫然的何白,此时的姐姐已经恢复了平常的样子,她静静地看着程警官离开的方向,随后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何羊,右手握拳,伸向了何羊。
何羊笑着抬起左手,同样握拳,向着姐姐的拳头抵了过去。
尽管没有任何触感,但他也能感受到已死三年的姐姐对于报仇雪恨的决心,他微微一笑,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作者题外话】:新人作者,望读者指正,不胜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