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就这按照你说的办。”祁渊下了决心，“霍征，你带兵去巡视，鹿其章去安排补给的相关事宜。”
“是。”
霍征和鹿其章离开了大帐，他们前脚刚走，祁渊便听一旁杯子打碎的声音，他皱起眉应声望去，阿姜正蹲在地上，打算捡起那些残渣，然而却一个不慎，被残渣割破了手指。
“嘶……”阿姜猛地收回手，看着血从指尖流下，她便将手指放入了嘴中。
略微有些起皮的粉唇轻启，细白的手指放了进去，少女的眉头微微皱着，嘴里全是血腥的味道，可她身上仍是散发着无限来自于一个少女青涩又迷人的气息。
不过这对祁渊来说无用，没办法，他就好魏淑仪那一口的。
“行了，过会儿让卫兵进来打扫吧，你先下去。”说完，祁渊摆弄了一下他的沙阵。
阿姜抬眸看了一眼祁渊，有些委屈道：“将军是嫌我笨手笨脚？”
“那倒不会，你一个孩子，做不好事在所难免。”祁渊无心回复着。
孩子？阿姜眼神变了变，在他眼里，她一直是一个孩子？
这可不行……
“将军，阿姜已经过了及笄的年纪了，不是孩子了……”阿姜低声道。
祁渊还是没有抬眼瞧她，心下倒是一阵奇怪，说她是个孩子不过是给她一个做错了事的借口罢了，给她台阶她竟然不下，非要让他罚她不成吗？
这若是在王府里，在魏淑仪烦躁的时候做错了事，不得打上二十个板子然后拖出去做洒扫吗？这个阿姜，太不知好歹了。
“行了，下去休息吧。”祁渊打发道。
阿姜沉默了，放下了残渣起身往帐门口走去，她吃力地掀起帐帘，阵阵雪花和寒风飘了进来，阿姜回头，问道：“将军会嫌弃阿姜吗？”
这话，祁渊分明听到了，可是他偏就装作没听到，低头看着沙阵，对她不予理会。
阿姜眉心一痛，从帐帘的缝隙钻了出去。
一连几日，边关原野都无战事，京中送来的大量补给也在鹿其章的安排下井井有条，不仅有必需的粮草，还有大量的酒肉，供边关将士们吃喝。
鹿其章接物资回来，刚把东西都安排好便带着一个黑色的包裹来到了祁渊的营帐。
不用说，看他的神情就知道这包裹是谁送来的。
此时祁渊正在帐中休息，本不想让阿姜在旁侍奉，可怎么赶她都赶不走，无法，只好让她在一旁待着，反正也影响不到什么。
鹿其章进帐，见了阿姜，动作一滞。
“阿姜姑娘也在啊。”鹿其章打了个招呼，阿姜也向他点了点头。
随后鹿其章来到祁渊身边，把黑包裹给了他，“这是王妃娘娘特意交代的，请王爷亲自接收。”
听到了魏淑仪的消息，祁渊眸子一亮，手里的书本说丢就丢，立即从靠背上支起身子，双手接过了包裹。
他用手指轻轻一捏，倒还挺厚实，解开包裹，只见里面是魏淑仪亲手制作的一些干果和香草，都是加了防寒的药物的，还有治疗冻伤的药膏，和一瓶魏淑仪平时用的香粉。
前几样东西都能理解，为何她把自己用的香粉给送来了？
祁渊捏起那银色的香粉盒子，一股熟悉的气味钻入鼻中，好似魏淑仪就在身边似的。接着他打开盖子，里头的香粉还剩下了一半儿，应该是用过的。
他的嘴角浮起微笑，可忽然反应过来鹿其章和阿姜还在帐中，便迅速收回了微笑。
不过已经晚了，这个笑已经被鹿其章尽收眼底了。
“咳咳……辛苦你了。”祁渊轻咳几声，说道。
“王爷与娘娘同心一体，娘娘牵挂王爷，这些物什都是寄托品，我也只是跑腿罢了，比不得娘娘日夜思念来的辛苦。”鹿其章提高了音量说道。
身后的阿姜似乎有些异动，引得鹿其章脸上浮起一抹难以看透的笑。
便是要让阿姜知道，祁渊和魏淑仪之间不可能有第三个人出现，让她及时止损得好。
不过祁渊似乎没有理解鹿其章的意思，反而还被鹿其章的话激得起了鸡皮疙瘩，他下意识看向这帐里的外人，阿姜，之间阿姜也正看着他，目光对视，阿姜的眸光晃了晃。
真尴尬啊……祁渊摇了摇手里的香粉盒子，对她说道：“你是女儿家，这上好的香粉放在本王这里也可惜了，你拿去用吧。”
话落，阿姜凑上前来接过香粉，道：“多谢将军赏赐，阿姜感激不尽。”
鹿其章看着阿姜的侧脸，她正因为祁渊不留心的小赏赐而暗暗庆幸，以为自己已经得到了祁渊的倾心，就连上好的香粉都给了她。
不过鹿其章也没有表现出什么，他退后几步，补充道：“王爷还真是与娘娘心连心，娘娘知道阿姜姑娘在军营中侍奉左右，这香粉便是娘娘赐予姑娘的。”
此话一出，阿姜脸上的笑瞬间僵了下来，而祁渊则是轻轻笑了笑，“你的话很多啊。”
虽是怪罪的话，但却是笑着说出来的。阿姜很少看到祁渊笑，但只要一有了魏淑仪的消息，接触到了与魏淑仪有关的东西，他便会不由自主地笑起来。
其实刚才的话纯纯是莫须有的，魏淑仪根本不知道阿姜的存在，而且也不屑于知道，那些话不过是鹿其章随机应变，说给阿姜听的。
“不打搅王爷休息了，我先回了。”说完，鹿其章转身走去，经过阿姜身边时停了停，“阿姜姑娘也别太劳累，身子刚好起来，正是多多休息的时候。”
“多谢画师提醒。”
这称呼……鹿其章皱了皱眉，不过也没有反驳什么，便离开了。
画师，是鹿其章在王府做门客的一个身份，就连魏淑仪都敬称他为“鹿画师”、“鹿公子”，这阿姜也是太不懂规矩了些，竟然直接称他为画师。
不过他也不能奢求一个乡下丫头有过多的规矩，这些冒失都是在所难免的。
这次鹿其章接应供给不仅给祁渊带了东西，还得到了魏淑仪的新命令，只要边关大战一胜，便要立即传话回京，届时魏淑仪顺势装作病重，托出皇后的阴谋和罪过。
这些，皇上和魏淑仪准备得很好。
夜里，边关停了雪，祁渊一人站在帐外，看着那轮明月发呆。
与此同时，魏淑仪也正坐在窗边，看着月亮，目光呆滞着。
这样的放空，两个人皆是很久没有过了。
“将军。”
这时，祁渊身后响起了轻柔的女声，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阵熟悉的香气，若不是这声音对不上，祁渊差点以为是魏淑仪来了边关。
祁渊应声回身，只见阿姜手里拿着他的大氅向他走过来。
月光下，衬得阿姜的肌肤光滑细嫩，一双杏眸此刻变得格外有神，她展开大氅，作势就要往祁渊身上披，不过她的手刚碰到祁渊的肩膀，祁渊便接过了大氅，躲开了她的动作。
在祁渊眼里，他就是一个小女孩儿。
“这么晚还不睡？”祁渊系上带子，顺口问道。
“将军不也没睡？”阿姜歪着头站在了他的身边，这些日子在军营中调养的很不错，已经看不出她是那个躲在破庙里骨瘦如柴的女孩儿了。
祁渊从她身上移开目光，没有回答。
阿姜看了他一会儿，又近了几步，顺着他的目光一起看向月亮。
“将军不觉得，今夜的月亮格外的明亮？”她问道。
“这月看久了，便也觉不出什么了。”祁渊漫不经心道。
现在他的心里、脑子里，全都是魏淑仪的影子。
细闻，那股熟悉的香气愈发浓郁了，应该是阿姜出来前擦了那个香粉。
“很香。”祁渊不受控制道。
然而这两个字却飘进了阿姜的心里，她缓缓移了目光在祁渊的脸上，笑得格外暖。
“什么香？”
她便只想听那一句话……就是那一句……
“山外，天外，遥远飘来的，可以抹杀边关一切冰冷的味道。”说着，祁渊闭上了眼睛。
难道就不能说她很香吗？这味道分明就是从她的身上发出来的，怎么能说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的呢？
不过阿姜并没有气馁，她见祁渊闭上了眼睛，心中便渐渐产生了大胆的想法。
小心翼翼的，她又近了些，几乎要靠在祁渊的身上，随后踮起脚，想要触碰到让她日思夜想的薄唇，只可惜她远不及祁渊的身高，即便使劲垫脚，也只能碰到祁渊的锁骨罢了。
忽然，祁渊皱起了眉，冷漠而又低沉的声音从他的嗓子里发出，一瞬间冻住了阿姜所有冒着粉色热气的想法。
“离本王远一点。”
气氛冷了下来，一切远不是阿姜想象的那样顺利，她轻退了一步，与祁渊拉开了一小点距离，目光又看回了那月亮。
月亮很快被云遮盖住，唯一一个可以安放目光的地方消失了，阿姜收回目光，看着地面，缓缓道：“有些冷，不由自主地便近了。”
“冷便回帐吧，本王不喜与人亲近。”
祁渊的语气冷得快要把阿姜的双脚冻在地上，使得她整个人都不敢轻举妄动，她两只手使劲地扣着衣袖，低着头，牙齿几乎要把嘴唇咬破。
“将军不冷吗？”
“管好自己便可，多余的无需你费心。”祁渊睁开了眼睛，转头看向她，“阿姜姑娘，你无需因救命之恩而回报，你要明白，本王救下过许多人，这是使命，不是人情。”
若是鹿其章在这里，或许还会补充一句，祁渊救下的人与斩杀的人数量差不多平齐。
救下的不差她阿姜一个，杀掉的便也是这个道理。
“可是娘从小便与阿姜说，受人恩惠便一定要回报，滴水之恩要当涌泉，更何况是将军的救命之恩？”阿姜接着说道。
“那便乖乖听话，活下去，便是对本王最大的报答。”
说完，祁渊头也不回地回了营帐，也不管阿姜在外面是冷还是热了。
阿姜抱住自己的双臂，呼出一口并不温热的气。
风逐渐冷起来，然而她却没有要回去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