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将暗卫营的调令交给她本就是不得已而为之，那时衮州内有月灼，外有不知踪迹的青竹青燕，只要他还在一天暗卫营对他还有忌惮，就会忌惮那枚玉佩。
所以当时将那枚玉佩交给她并不是真的指望她凭借那个去调动暗卫做什么，更大的意义是身份上的象征，昭告众人风涟漪是他护着的，让他们因此有所忌惮，事实上效果确实是有，从衮州到回京这一路上，再没发生任何偷袭的事。
直到后来他察觉月灼不安分，扣下他准备调查暗卫营，没想到却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猎场的事。
那也就是说，暗卫营对他来说其实也并没有那么重要。
风涟漪莫名松了口气，心头的沉重却不曾消减半分。
早在之前她就查出暗卫营不对劲了，所以动手除掉暗卫营她没有犹豫，也想过应对李琰的反应，没想到最终李琰不在意的暗卫营折在她手里，他手下所有的亲信也全部折在了她的手里。
她是罪人。
风涟漪垂眸拿起她特意为他带过来的衣衫，亲手替他穿上，动作小心温柔，难得的温情小意。
李琰有些意外，虽然他此刻身上仍旧疼的要命，心里却说不出的暖，眼底都是压不住的诧异和喜悦。
这段时间两人总是不断的争吵冷战追逐，他都快忘了两人上一次如此亲密是什么时候。
他试探着伸手勾住风涟漪的腰，两人紧紧贴着抱住，亲密无间，身体微僵的等待了一会儿，见她没有拒绝的意思，才放心的将脑袋放到她肩膀上，唇角轻扬。
明明狼狈的要命，却好像偷吃了糖的孩子，眼角眉梢都染着笑意，凑在她耳边小声问：“你怎么，突然这么听话？”
难道真的是看到他受伤心疼了，态度才突然转变？
李琰抱着她蹭着她的颈窝，心里已经开始盘算日后是不是要多受些伤才好了。
唔，或许他多受些伤，两人日后连吵架都不会有了。
“心疼你，不行吗？”风涟漪环抱着他，声音有些闷闷的，尾音还有些不易察觉的轻颤。
李琰眼底晕开的笑意更大，轻咳一声：“行。”
怎么不行，最好以后每时每刻都这般心疼他才好呢。
他忽然好像也不是太讨厌李珂了，至少这个疯子也算是偶尔坏心办了件好事。
抱了一会儿风涟漪就有些脱力，她本就许久未曾合眼，精神又一度紧绷，方才情绪又因为李琰大起大落，这会儿在他怀里慢慢放松下来，眼皮也越来越沉，最后忍不住沉睡过去。
李琰正抱着风涟漪想说些话哄她，毕竟方才她眼睛一直红红的，可见这次他受伤是真的吓着她了，话还没等出口怀里忽然一沉，他下意识接住她，然后就听到怀里均匀的呼吸声。
他微微一愣，将风涟漪抱着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在他怀里，果然见她紧闭着眼睛已经熟睡过去，他这么大的动静都没能将她吵醒，忍不住失笑，却将人往怀里又搂了搂。
这时，外面走廊里忽然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蹑手蹑脚小心翼翼的，李琰眼底的笑意瞬间淡去，转眸望去，再掀眸时眼底已经覆上一层薄冰。
即使他如今重伤坐在稻草铺就的地上，周身的气势仍旧慑人。
先前引着风涟漪进来的狱卒在外面胆战心惊的等了许久，这探视的时间都已经过去许久了，可还不见那姑娘出来，不得已他只能硬着头皮进来看看情况，没想到刚一靠近就对上一双凌厉的黑眸，吓的他头皮发麻，一声尖叫就要冲口而出。
李琰幽幽的嗓音就从牢房里响起：“敢叫出来，就割了你的舌头。”
狱卒本能的捂住嘴巴，将那一声冲到喉咙的尖叫硬生生的咽了回去，惊恐的瞪着李琰。
顿时吓的连自己来干嘛的都忘了。
其实从这位九王爷入狱开始，这间天字号牢房就成了整个天牢的禁区，以往犯人进了天牢哪个没受过狱卒磋磨？
唯独这位，别说磋磨，他们狱卒见了都恨不得绕道走，就连饮食上的苛待都是因为上面特意交代他们没有法子不得不照做，哪怕他已经被皇上放弃，哪怕他此时是阶下囚，仍旧让这里所有的狱卒望而生畏，除了亲来提审的七王爷，谁敢动他一下？
说起这件事，起因还是十几年前，那时九王爷的母妃刚死，皇上对这个原本就不喜的儿子愈发厌恶，便随便找了个敷衍的理由将他丢进了天牢，几乎是摆在明面上的磋磨。
那时任谁都看的出，皇上就是故意想要磋磨九王爷，他将年幼的九王爷丢进天牢，就是在向所有人传达一个信号，他不喜欢这个儿子，视他为污点，所以谁都能猜的出来皇上将年幼的九王爷丢进天牢那刻起，就没想过让他活着出去。
只是稚子无辜，又是自己的亲子，皇上不好明着下谕旨，恐会招来太下儒生弹劾，于是便选了这么个隐晦的法子。
任何地方都不缺看人下菜碟趋炎附势的人，尤其是天牢这种地方。
于是那个时候，几乎天牢里所有的狱卒都在想着法子折磨他，甚至有人在他的饭菜里神不知鬼不觉的下药，深夜潜进天牢刺杀，或者明晃晃的在天牢里对那个孩子侮辱刻薄。
一般情况下，别说只是一个孩子，就是大人遇到这种情况不死也会疯掉。
可年幼的九王爷却没有，他非但没有，但凡进到牢房企图伤害他的人，最后都死了，什么死法都有，但无一不是惨烈至极。
那时，他还是这天牢中一个小小的狱卒，甚至没有现在的地位，所以他庆幸没资格参与到那样的事情中去，也侥幸捡回了一条命，每天看着天牢里被抬出去的尸体，可那个年幼的孩子脸上越来越冷漠麻木的表情，他第一次产生强烈的恐惧。
他永远忘不了第一次和那孩子对上视线时，那双黑漆漆的眼睛，根本不像一个活人。
像野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