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两人齐齐睡了个懒觉。
迷迷糊糊醒来时,已经天色大亮,却还舍不得起身,就窝在暖洋洋的被窝里喁喁细语,讲述着彼此没机会参与、薄薄信纸上承载不了的经历。
直到邵和平带着笑意的粗犷声音在门外响起,说是厂长找他去说话。
萧启才无奈一叹,偷亲了妻子的脸庞两下,最后依依不舍爬起来干正事。
萧启换上去年冬发的厚工装,一去便是大半天。
潘玉兰没不觉得受冷落。
按预计的三年学制算,他如今完成了三分之一的学习计划,怎么也该学到些技术性的新知识。
平时跨洋通信、通电都不方便,还容易受到对面国家监听,基本上只能说些家常内容。
如今难得回来一趟,他肯定得把肚子里的货尽可能倒出来,为厂里的发展添砖加瓦。
潘玉兰自己也没闲着。
因为,昨晚消息传开后,大部分人都听说萧启回来了,就有一些不用上班的家属溜达过来串门。
大家都想着,即便正主不在,跟潘玉兰打听出国体验也是一样的嘛。
好在她有心理准备,趁着萧启出门后赶紧去了趟炒货作坊,带了一大袋炒货和街上卖的果子回来,这下才不至于失了待客的体面。
女人们吃得开心,聊得也开心,看潘玉兰愈发顺眼,还不忘帮她骂一骂几个月前乱传谣的家伙。
“那起子小人就是脑子不清楚,且不说萧工之前给厂里做了多大贡献,这房子给出去就没有往回收的道理。就算真收回厂里,要重新分也不可能分给他们呀!”
“他们那点能耐,最多也就能分个筒子楼。分不到,说明还是本事不够、资历也浅。就这,还想住进咱这栋来,发癔症呢~”
“玉兰你前段时间不住厂里,怕是还不知道呢吧?厂长让人查了,揪出几个带头的,直接给他们记大过处分,还把人调到泉县的分厂去啦。”
“泉县那边穷嗖嗖的,厂子效益也不行。要不是有咱一机厂拉拔着,时不时给个单子喂着,早倒闭了。哼,偷鸡不成蚀把米,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闹事!”
这个处理结果,潘玉兰倒是听何秀说起过的,并不惊讶,只含着笑谢过面前的人。
“都过去了,不说这些,咱们做人还是得往前看。”
众人点头附和,又有人蠢蠢欲动地问。
“玉兰啊,你现在可是咱南城的先进个体户了,能不能也指点指点咱们,做啥小生意好呢?最好是没啥风险那种。”
这要放在一年前,潘玉兰还能给她们推荐批发销售炒货,可现在不行了。
自家炒货名气越来越大,批发商贩也越来越多,尤其南城一带附近都快饱和了,现在挤进去也挣不到什么钱。
至于服装、日用品这些,需要找到稳定的供货渠道,对普通人来说也不容易。
她想了想,还是推荐她们考虑摆摊卖小吃,什么煎饼啊豆腐脑的,投入不算高,卖不出去还能自家人当饭吃,亏也亏不了太多。
“尤其是你们孩子大了的,不用全天看着,正好趁家里男人上班、孩子上学的时候去摆一摆,上午下午加起来五六个小时。只要味道不差,总能挣到一天的伙食费不是?”
女人们听了大都有些心动。
大多数人还犹豫不决,只有极少数几个野心勃勃,嘴上没说啥,随大流告辞后又偷偷一个人回来请教潘玉兰细节。
对于有勇气出去闯荡、对她又不怀恶意的女性同胞,潘玉兰从不吝于拉她们一把,便将自己以前从零开始摆摊的经验悉数告知,让她们少走些弯路。
经济上实在有困难,连百八十块的启动资金都拿不出的,潘玉兰也乐得借钱给她们。
当然,欠条和见证人还是需要的。
过后,这几个人还真都靠摆摊或多或少挣了些钱,在家里的经济话语权直线上升,再也不用因为手心朝上受丈夫和婆婆的气,连带着她们生的女儿,日子都过得好了不少。
为此,潘玉兰在一机厂家属中赢得了广为人知的好名声。
偶尔遇到有人酸溜溜说她资本家,马上就有人跳出来反驳,嘲笑对方酸葡萄心理,再祭出被发配泉县那几个职工作为负面典型,顿时没人敢再唧唧歪歪。
后来,潘玉兰的炒货作坊做大成了炒货厂,没了雇员数量限制,开始广招各路人马时,来应聘的人里就不乏这些家属、或她们的亲朋好友。
此刻的潘玉兰还没料到后续的发展,正揣着几乎一整年没用过的各类票券,在百货大楼里大肆采买。
萧启觉得,自己难得回来,又马上要过年了,肯定得给家里人多买点礼物。
潘玉兰却惦记着,给他多添几件厚衣服。
“奶奶给我做了两套,加上之前的,够穿了,多了也不方便带。票用不完,你平时没事就来逛逛,给自己买。”萧启说。
潘玉兰:“有奶奶的厂子在,我哪里会缺新衣服穿?倒是你,听说你那边比南城冷多了,冬天下的雪比首都还厚。奶奶又没功夫给你打毛衣,多买几件羊绒衫、羊绒袜子备着总没错。”
嘴上这么说着,实际上,她风风火火把他拽到每个男装柜台,见到合适的,不论是不是毛衣,都拿起来往他身上比划。
看中了,就直接让售货员包起来。
萧启看着她这副财大气粗的样子,笑得眼睛快弯成了小月亮。
“我怎么感觉,自己成了傍大款的呢?”
新晋款姐斜他一眼:“那你乐不乐意傍?”
“甘之如饴啊。”
售货员是个爱看报的年轻姑娘,恰好认得潘玉兰是谁,心里早暗暗崇拜了,今日见到他们两口子私下竟是这般相处模式,被逗得直乐,看潘玉兰的眼神愈发倾慕。
正想着,自己要是也能像潘玉兰一样成功、男人对自己也这么好就完美了。
这时,旁边柜台却传来一声冷嗤。
“挣钱还不如个女人多,夫纲不振,居然还笑得出来?”
萧启二人齐齐皱眉,扭头看了眼。
得,又是阴魂不散的宋莹。
潘玉兰不怒反笑。
“唷,这不是表妹嘛?没想到,你一个自诩进步的城市女青年,现在结了婚倒是满口纲常伦理了?听说你最近在跟表妹夫闹离婚,不知是真是假?”
宋莹被戳到痛处,脸色更黑了。
见二人站在一块男俊女美,气质出群,竟格外相称,尤其潘玉兰无名指上还新戴了枚国内罕见的钻戒,她眼底的嫉妒浓得几乎能滴水。
“要你管?总好过你生不出孩子,男人还不在身边!保不准哪天就偷野汉子去了!”
虽然知道萧启和她多半在避孕,但,前世潘玉兰结婚几年都没有过动静,说不定她本来就不能生,避孕只是暂时的掩护。
想到自己愈发白胖的儿子,宋莹愈发扬眉吐气。
夫妻感情、挣钱等方面,她是不如潘玉兰。
可她有儿子!
一个女人不能生孩子,或者说,生不出儿子,还算什么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