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琐细事,如婚事大概定哪个时间、具体要怎么办、两边老家有没有什么特殊礼节讲究,自然就是双方长辈进正屋沟通。
两个正主则被赶出去院子里的茉莉花墙下说话,并美其名曰“多久没见面了,合该多说几句私房话,跟我们几个老的待一块做啥?”
听着屋里传出的细碎商量声,潘玉兰有点恍惚,还莫名其妙觉得一切顺利得像是在做梦。
萧启见她有点走神,紧张地问:“你是不是不想太早结婚?我已经跟姑姑说过了,这事不急,可以再接触了解一段时间。他们就是想先问清楚,把东西准备好,之后慢慢再定……”
潘玉兰看他一眼,故意挑刺。
“你是觉得我有什么不好,故意藏着掖着不告诉你的,过阵子可能会被深入了解到的你发现?”
“当然不是。”
“那,是你有什么瞒着我的不好的事吗?”
萧启马上摇头。
可,下一秒却忽然意识到,潘玉兰对自己的了解似乎是不及他对她的深。
他知道她丧父,和寡母相依为命,没有兄弟,倒是有个奇葩舅家,甚至还有个奇葩前相亲对象,以及她的工作和副业、她的人品和性格……
可,他的家庭背景,她应该只知道冰山一角。
萧启深吸口气,开始娓娓道来。
“我父亲早逝,生母改嫁,家中近亲只剩下奶奶和妹妹,再就是姑姑一家。奶奶退休了,开了个裁缝店,在首都生活。妹妹正在国外读大学,应该要元旦前才能回来。至于我父母的事——”
说到这,他停顿了一秒。
潘玉兰马上说:“你不想说的话,可以不说的。或者,以后再慢慢告诉我。”
萧启笑了笑。
“没事。这也不是什么不好说的秘密,只是不大好听罢了。我生母你是见过的,姓李。她当年写了封举报信,要求离婚。我爸被下放到这边,做了一段时间地质工作,可惜命不好,一场重感冒就去了。因为这,我们跟她基本不往来,你以后可以当她是、是个脾气不好的远房亲戚。”
也就是说,只需保持基本客气礼貌,无须当成正经婆婆敬着吗?
潘玉兰刚冒出这个想法。
萧启表情忽然变得为难,吞吞吐吐道。
“对了,姑姑之前告诉我,她好像有心撮合我跟她认识的什么领导的女儿。我反正没搭理,也不会配合。如果以后她或别的什么人遇到你,说些混账话,你别信!上次那事,真的很抱歉……”
潘玉兰挑了挑眉。
她之前似乎还是低估了这位李晓惠同志的野心啊!
虽然萧启说得轻描淡写、不够详细,但,很容易推断出来,一个在动荡时期主动举报丈夫的女人会是怎样的心性,更别提她还想拿儿女的婚事来给自己的前途添砖加瓦了。
“既然只是普通远亲,就算了。”
她很快转移话题:“对了,你爸爸当年去的是哪里?是不是石潭矿场那边?他是不是还给上面打过报告,说那边不适合采矿来着?”
石潭矿场就是潘母说的当年因为挖矿、差点挖到山体滑坡、害死千八百人的那里。
出了那次事故后,自然不敢再死命挖矿了,却也没真的全面停工,而是召集多位专家研究,圈定了一块比较安全的地域继续挖,其他入口则封起来。
萧启诧异地点点头:“对,是那儿。你怎么知道?”
潘玉兰眼神亮晶晶的,便将潘母说的故事告诉了他。
“我妈说,要不是因为有那位大英雄,当时要死好多人呢。就连我们村的人,包括我爸在内,可能都有丧命的!你爸爸很厉害!也是个值得敬佩的好人!”
萧启眼眶微湿,沉默了下才笑着点头。
“我也这么觉得!”
事实上,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父亲是幼年时他心中的大英雄,只可惜他没父亲的天赋,没法继承他的衣钵。
而奶奶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也不许他走专门搞学术的路子,才有了他的今日。
可,如果不这样,他也遇不到潘玉兰。
萧启打定主意,等会就去找电话打给奶奶,谢她阴差阳错促成的这段姻缘。
屋里。
潘母远远看着一对年轻人在花墙下窃窃私语,那模样可别提多配了,心里脸上都美得开了花。
萧静棠笑道:“这小子还说结婚不急,哼!咱们干脆就慢慢来,回头等他急了,再来哭吧!”
关海回想了下年轻时掰着手指头数结婚日子的自己,嘿嘿一笑,举双手赞成。
等他们带上萧启离开,如何应付街坊邻居的八卦且不说,潘母只顾着赶紧关上门,将女儿拉到屋里问。
“之前那些信,都是小萧写的吧?那自行车票,莫非也是他弄的?”
潘玉兰点头承认。
“对。之前那房主算是他引荐的,却放了咱们鸽子,他非说对不住咱们,就让邵和平同志拿给我。我说不要还不行,那票是短期的,没法放。我想着,回头买点什么做回礼算了。妈,你看,我买啥好?”
潘母就是个普通乡下老太太,刚进城没几天,不是忙着挣钱就是为奇葩弟弟一家的破事奔波,甚至都没真正仔细逛过南城呢,哪里想得出买什么好。
她却很快有了主意:“你既然谈了对象,身上也该穿鲜亮些,终日灰扑扑的不好看。明儿妈和你上街买新衣服去,顺便看看给小萧买点啥。哦,还有你这辫子,要不也学人绞了烫烫?”
潘母是没参加潘玉梅的婚礼,可后者早早烫了个菜花头,还一天在村里走十遍八遍跟人显摆,她能看不到吗?
城里烫头的女青年更多,像女儿这样扎麻花辫的反倒少,就怕被人笑话老土。
潘玉兰摸摸辫子末梢,却不心动。
“我这辫子又不长,才过锁骨一小截呢,没事自己修一修,多方便啊。若是剪短,一两个月长长了又得重新修剪,没得浪费钱。再说,我头发本来就有点蓬,再烫不得炸起来了?”
潘母只好退而求其次,只要求她在衣服鞋子上多打扮打扮自己。
潘玉兰节俭惯了,还不乐意呢。
可潘母劝:“小萧不是只看外表的人,可你正是大好青春的时候,咱手里又宽裕不少,为啥不打扮?回头你结了婚,生小孩,忙工作,一个人分成几瓣使都不够,哪还有精力爱美?等到妈这样的年纪,皮松肉垮的,想美也美不起来咯。”
这倒是实话。
潘玉兰终于屈服,还不忘哄母亲。
“您是前些年太苦了,如今苦尽甘来,也打扮起来,以后也是个时髦老太太。明儿咱一起买新衣服去,我买多少件,你也买多少件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