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有孙子、孙媳妇陪着回来，萧奶奶跟老友们炫耀了一通孙媳妇后，并没食言，果然跟两个徒弟提出要散伙，搬家去南城。
徒弟们不大舍得她，却也晓得，不能拦着师父去享受天伦之乐，便都没意见。
其中，二徒弟决定单干，将老制衣店留给师姐。
没两天，这事就飞快地敲定了。
萧家宅子是过去留下的老宅一角，颇具纪念意义，也是萧启兄妹长大的地方，自然不能卖。
唯一能拖延萧奶奶离开的，仅有老顾客们前段时间下的定制单子。
其中，西装、漂亮裙子占了大半，还有少数几件旗袍、婚纱，都很需要费心思。
萧奶奶一琢磨，这么些衣服肯定得做上个把月，干脆也就不急着赶工，先陪着潘玉兰二人在城里四处转了转。
故宫、北海、颐和园等处逛过，老人家就累了，扔了一沓票券给萧启。
“都是之前老顾客给的，我一把年纪也用不着，回头去了南城也没法用，你带玉兰去百货大楼用了。大老远的出来，正好给她家里人和其他亲朋好友买点东西。”
萧启便从善如流喊潘玉兰出门，顺手把那沓票券塞给她，自己去墙角推车。
“你背了包，你收着吧。这么厚，放裤兜我怕骑车掉了。”
潘玉兰忽然觉得，这一幕有点眼熟，很像他们刚谈对象后萧启一本正经上缴工资和粮票的场景。
接过来扫了两眼，她又觉得不大一样了。
“天呐，奶奶好阔气！外汇券居然都好多张！”
萧启笑着让她上车：“不然，奶奶怎么靠这间小裁缝店供珍珍出国念书的？”
路上，他慢悠悠向潘玉兰解释。
奶奶很有先见之明，几年前，在其他裁缝还在埋头缝制中山装、衬衣时，就从如熊猫般稀少的外国游客身上发现了商机。
为此，萧启、萧珍都曾被她抓壮丁，帮她去图书馆、书店搜集资料，如印有海外服饰图片的报刊杂志，或是纯粹文字描述，靠想象摸索着做出来。
因为她走在大部分人前头，改开后穿衣风潮变化，她的小裁缝店就成了首都小有名气的时装定制店。
加上她是被服厂的退休工人，多少有些人脉，能弄到好布料，手艺又精细。
分明是差不多的款式，成品就是比别人家效果更好，故而，许多人都爱找她定制婚服、西服等“重量级”服饰，单价也就比普通衣服要贵，还得老老实实排队。
说到这，萧启笑意更深。
“有些人急着要用，或是要指定面料做工的，就开始给奶奶‘走后门’送这送那，这不就成了小富婆？”
潘玉兰听得眼睛亮晶晶。
能敢为人先、独自挑起整个家的萧奶奶，简直就是她的人生偶像！
这两天，她也去过裁缝店，单是那一排半成品、成品就看得眼花缭乱，不久前穿过的婚纱裙子似乎也没那么惊艳了。
“奶奶手艺这么好，只开个小裁缝店有些可惜了。要是能办个小厂子，打几个漂亮裙子的模，年轻姑娘不得抢疯了？”
同一时间，两人都想起七月在农贸市场外的那次乌龙事件。
萧启会被红裙子姑娘误会，导火索就是大家挤成一团去抢购从南边拉过来的港风潮流服装。
潘玉兰觉得，奶奶设计的裙子并不逊色。
萧启心中微动：“你说得也有道理。奶奶年纪大了，将来未必还会收徒，光靠她一个人做衣服太累。有了厂子，还能创造一些工作岗位。”
“是啊。”
潘玉兰说起彩霞，“虽说那梳毛厂管理不规范，太草菅人命，但，办厂以来，附近村子的女人便多了条挣钱的路子，在家里说话底气也更足些。”
两人合计了下，都觉得这事大有可为。
如今，缝纫机每台一百出头，前期弄几台缝纫机、招几个手巧的女工就能开工，连正经厂房都不用租，搞个大点房间都足够了。
以那摆地摊卖衣服老板的销量、利润估计，前期投入很快就能回本。
两人小声议论着走进百货大楼，准备顺便看看首都缝纫机的价格。
奶奶给的票券里就有几张工业券，同样是首都特供，合适的话，还能在这买了拉过去。
一层是日用品和家用电器，缝纫机也在其中。
二人也不急着马上买，总归要跟奶奶先商量的，就先慢悠悠逛了一圈。
潘玉兰看着看着，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怎么了？有想买的吗？”萧启问。
她摇摇头，“我是发现，这边商品种类更齐全些，但大体差不多，只有一样最不同。”
“哪样？”
“这边用塑料袋的多多了。你瞧，卖牛奶的，他们都不用自己带瓶子来装。还有糖果饼干，也不会渗油粘住，多方便啊！”
萧启定睛一看，好像还真是这样。
时下在国内，塑料袋算是稀罕物件，也就首都这种级别的大城市见得多些，南城人都还习惯自带容器出门买东西呢。
像潘家的卤菜店，大多数人都是自带饭盒来装，只买一点点的倒是能用荷叶包起来拎走。
“要是我们也能用上塑料袋，卖吃食就更方便了！”潘玉兰有些憧憬。
萧启想了想却说：“卖冷食还可以，热的不好，塑料袋受热会变形，还会释放有害物质。我见过有人烧塑料袋，很臭。”
潘玉兰正要说话，视野内突然多了个熟面孔。
“咦，那不是石蔷吗？她在这里上班啊？”
萧启压根不知道：“可能吧。”
两人在石蔷的侧后方，对方并没看到他们，面前的柜台也冷冷清清，没人光顾，倒是隔壁柜台的售货员凑了过来，正在跟她说悄悄话。
潘玉兰想着，石蔷人看起来不错，应该过去打声招呼。
不料，往那边走了几步，忽然嗅到一股怪味。
她不禁皱眉，鼻子动了动，加快脚步。
离柜台还有十步远时，潘玉兰锁定了嫌疑目标。
怪味来自石蔷身旁的售货员。
她还听到，那女人好像在小声说什么“海外”“一百万”“侨胞”“机不可失”之类的话。
潘玉兰眨眨眼。
这话听起来咋这么不对劲呢？
莫名让她想到之前在街上听到过的水变油投资。
这女人该不会是想骗石蔷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