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刘凤琴打心眼里讨厌潘玉兰,也觉着宋莹的反应有些过分。
“这报道上也没指名道姓,那记者哪怕跟她相熟,也不大可能是被她买通写的稿子。你天天盯着别人,还不如想想自己的将来!”
徐立新那厂子的案件还拖着没判,司机撞人和离婚两个小官司判决前几天倒是下来了。
前者宋家人并不关心,反正牵连不到宋莹,倒是后者有些麻烦。
虽然顺利离了,宋莹不再是徐家妇,但法院判她要跟徐立新一起共同承担部分债务。
宋莹没钱还,老两口也不会掏养老金帮她填这个窟窿,便打算过完年离开南城,南下投奔弟弟做生意去。
不料,次日,宋家忽然来了一伙凶神恶煞的大汉,竟是来追债的。
服装厂出事前,徐立新刚进了批新布料。
因着之前那次损失,他再也不敢轻易放款,只用各种理由拖延。今年他生意做大了,财大气粗,信用不错,供货商倒也愿意冒点风险赊货给他。
可,徐家厂子突然被查封,所有布料、设备、服装全部都官方扣押,相关账户资金也被冻结,眼看着要成一笔烂账。
赊布料的商人怕血本无归,只好出此下策找徐家人要债。
宋莹表示自己离婚了:“冤有头债有主,欠你们债的是徐立新,你们要钱找他去!我没钱!”
她仗着自己确实没钱,决定摆烂。
催债的人却说:“你婆婆说你身上有钱。”
宋莹气得咬牙。
“放屁!我能有什么钱?都被他拿去养三儿了,连套房子都不舍得给我买。他老娘更不要脸,我就几件金首饰要拿去卖,她都能当街抢走!你们不信拉倒!”
催债的人听惯了各种哭穷套路,压根不信,直接闯进宋家翻箱倒柜,没一会就砸烂上锁抽屉,翻出两本皱巴巴的存折。
宋来福夫妇见自己的养老钱被抢,差点气疯,可他们势单力孤,根本拦不住这几个彪形大汉。
交好的街坊邻居怕被打,也不敢上来帮忙,只偷偷帮忙打了110.
可,等警员赶到,那伙催债人早老练地跑了。
哪怕众人七嘴八舌帮忙提供线索,如那几个催债大汉的面貌特征,警员也表态这属于入室抢劫,会尽快展开追捕。
但,宋家人慢半拍赶到信用社想冻结账户、转移资金时,为时已晚。
几分钟前,钱刚被全部提走。
这下,宋来福真崩溃了,竟狠狠抽了宋莹一个大耳光。
“都是你害的!早跟你说别嫁这人,你非不听!现在赔上自己,还害了全家!我没有你这个女儿!你滚!”
“我、我又不是故意的……”
刘凤琴没拦也没劝,更对宋莹的辩解置若罔闻,只抹着泪叨叨作孽之类的词儿。
几个哥哥嫂子听到消息赶来,也恨铁不成钢地指责她,嫂子甚至还“贴心”地帮她收拾好了里面只有几件衣服的行李箱。
宋莹拉着箱子失魂落魄离开,却不知该去哪,在街上转了半天,终于想起自己还有个弟弟,找电话亭打电话。
结果刚接起来没说两句,就听宋文京没好气骂她蠢,害了自己还害爸妈,别回头连累他云云,就匆忙挂断。
原来,他妻子没跟着他跑路,而是留在南城观望情况。家里被催债的“洗劫”了,这事第一时间就被他知情。
这之后,宋莹再打过去就没人接了。
她有种被整个世界抛弃的感觉。
想到不久前踌躇满志要离婚、要干出新事业媲美潘玉兰的自己,她嘴角扯起一抹诡异僵硬的笑。
“这一定是梦!对,是梦……我是受老天爷眷顾的,怎么可能落到这种结局?都怪她,是她挡了我的路!要是没有她,没了她,我一定能重回正轨……说不定,还能重来一遍……”
她口中念念有词,呆滞晦暗的眼睛忽然精光乍现。
腊月的寒风中,缩着脖子匆匆走过的路人没听清她在嘀咕什么,只觉得这人精神多半有问题。
回到家还不忘叮嘱家中孩子,街上多了个年轻的女疯子,出去玩时可千万别招惹对方。
眼看就要过年,各大厂子纷纷停工放假,家里也忙忙碌碌地准备过新年,给亲朋好友送年礼,还要去祭祖。
潘玉兰也想跟大家一起忙,可惜,现在她和小宝珠是家里的一级保护动物,曹大姑母女对她又感激无限,压根没多少活计有机会落到她手上。
唯独到了初二这天,家家户户都在各自串门拜年走亲戚,潘玉兰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宝珠太小,不好带出去,但,长辈们那总是要亲自露回面的,如萧静棠、潘水生这两家,还有西湾村里潘家的几个远亲,关家几兄弟姐妹,反正都得去坐坐。
于是,她和萧启穿戴一新,提着大袋小袋,揣着一兜红包,钻进自家面包车里,出门拜年去了。
孩子则交给留在家里的潘母、萧奶奶和曹大姑照顾,前两位刚好还能作为萧家代表招待来拜年的其他客人。
两口子跑了大半天下来,终于完成任务。
“亏得有这小面包车,不然,这大冷天的光靠腿蹬,就算跑得完人也得冻傻。可惜我没学开车,今天辛苦你了。”
萧启有点不好意思地感慨,并暗暗决定,年后就抽空去报名培训。
潘玉兰倒没觉得有啥:“开这个比踩自行车轻松多了。你一个高级工程师,学这个肯定比我快。”
眼见天色还算亮堂,离饭点还有个把小时,萧启提议先不回家,去外面走走。
自从小宝珠出生,两夫妻就再没享受过二人时光。
甚至于在怀孕之后,为求稳妥,萧启也不敢经常带潘玉兰出门转悠,两人已经很久没安安静静逛过公园、看场电影了。
再想到前两年自己都不在家,萧启更加愧疚,凑到潘玉兰耳边嘀咕了两句。
潘玉兰顿时笑得眉眼弯弯:“大冷天去江边压马路,喝西北风是吧?亏你想得出来!”
嘴上嫌弃,身体却很诚实地在前面路口拐了个弯,往江边去了。
两口子停好车,不忘督促对方将帽子、围巾、手套都穿戴整齐,才慢悠悠下车,手挽着手往堤岸边走。
转眼就到了改革开放第十年,社会上风气愈发开放,街头日日都飘扬着流行港台歌曲的调调,连前些年被批为靡靡之音的邓丽君出现频率也越来越高,男女谈恋爱也不再似从前保守。
相比今日压马路的其他小情侣,潘玉兰二人还算是保守的,甚至有人抱作一团偷偷接吻,走路都揽着腰,黏在一起跟连体婴似的。
两个过来人看着这副情景,既好笑又感慨,还有点蠢蠢欲动,只是碍着脸面不敢效仿,眼神却像在融化了的热蜜糖似的,一触即分却能勾丝。
潘玉兰正享受着这难得的悠闲时刻,忽然皱了皱鼻子。
风里飘过来一阵熟悉又陌生的怪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