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谁先开口要的酒,一个小时过去,我们面前的桌上,已经被啤酒罐瓶填满了。
不过,我可没想到,孟祁的酒量竟然还不如我,几瓶下肚,他的话就多了起来:
“季依然,你知不知道,在回国之前,我就已经认识你了。”
我吓了一跳,盯着孟祁,等着他下面的话。
“聚力的项目只有你们组的设计方案最完善,我欣赏你的工作!”
他说到这里,已经有点大舌头了。可他偏偏又要伸手去拿启瓶器,我吓了一跳,连“谢谢
”都忘了说,连忙按住他的手,又把桌上的酒瓶放远了些:“你别喝了。”
孟祁没有拦住我拿酒,反而就势握住了我的胳膊,随后向下摸索着,最终握住了我的手掌
。然后,他把自己的脸埋在了我的手心,一阵湿润微凉的触感,从掌心向我传来,我立刻
想要站起身来:
“孟祁……”
我知道那是眼泪。
孟祁哭了。
他没有抬头,后背却不断起伏着。我伸出另一只手来,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想要给他意
思安慰。渐渐的,他的情绪也慢慢稳定了下来,等到再抬起头时,脸上还隐隐有着泪痕,
眼圈也红得厉害。
他垂眸,慢慢放开了我的手。
“对不起……”
孟祁抹了一把脸,我伸手从一旁的纸巾盒里抽出两张来放在了他的面前:“擦擦吧,想念
父母没有什么可丢人的。”
他闻言,惊讶地抬头看着我。我耸了耸肩,把柠檬水搁到他面前:“没有温水,你只能将
就一下了。不过,你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把过去的事,都跟我说说。”
孟祁呆呆地看了我许久,眼睛里慢慢升腾起了一股让我想要避开的炽热。我忍了忍,见他
还没有开口,还以为他已经不想再回忆了,正想转移话题,没想到,就听到了他的声音:
“你知道吗,你是这四年来,唯一一个让我说那件事情的人。”
他的反应,加上这一句话,让我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
“其实,你要是不愿意的话……”
“说说也好。”孟祁打断了我。他的眼眶依旧是红的,可眼尾却显出了些许笑意:“我在
A市出生,A市长大,从小就生活在这里。我爸跟我妈都是大学教授,工作很忙,所以我一
直都跟爷爷在一起生活,直到初一那一年,爷爷因病去世了,我才回来跟他们住在一起。
“不过,说是住在一起,还是聚少离多,渐渐的我也就习惯了。但是,那句话怎么说的来
着,‘习惯不代表接受’,高二那年我生日,他们好不容易抽出时间来陪我一起过,结果
那天晚上蜡烛还没点上呢,他们就又被学校叫回去了。也就是从那天开始,我变得叛逆了
起来。
“我想要脱离这个家,想要开始一个人生活。正好,那个时候我申请的国外大学的offer
也下来了。我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选择了离开……如果不是我老师多嘴跟他们提了一句,
估计直到我走了,我爸妈都没有反应过来。
“话说回来,等我一个人办好了所有的手续,晚上回家的时候,才发现家里前所未有的热
闹,他们俩居然都赶了回来。我跟他们大吵了一架,然后自己一个人拎着箱子去了机场,
理所当然的,他们根本就没有跟来。
“从那一刻起,我就对他们死心了。在国外的两年里,我根本就没有给他们打一个电话,
更没有回家……谁知道,我竟然接到了他们的死讯。等我赶回来,连葬礼都结束了。”
说到这里,孟祁的声音有些哽咽,他停了好一会儿,把柠檬水喝光,接着往下说:
“后来,我从衣柜里翻出了一沓机票。原来,他们不是没有来送我,也不是没有去美国找
过我,但是他们不敢出现在我面前,只能远远地看着……他们还是爱我的,对不对?可是
为什么,等我知道这一切的时候,已经那样晚了呢!”
他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我定睛看去,才发现他已经不知不觉睡着了,眼角依旧有泪
珠源源不断地冒出来。我长叹了一口气,伸手用纸巾帮他抹去。
他的遗憾,又何尝不是我的?为了许川,我失去了一切,现在也已经无法再补偿了!如果
说,这一切都是自作自受的话,可为何最后受到惩罚的,是爸爸妈妈,而不是我?
又给自己倒了两杯酒,慢慢压下心里翻涌的情绪,在酒吧经理的帮助下,搀扶着孟祁,到
了他住的酒店。这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他竟然就住在上次部门聚餐的地方,一想起那
一晚我跟薛杉杉的相遇,我就觉得很不是滋味,可孟祁的重量沉甸甸地压在我肩膀上,提
醒我,我可不能把这个人往大堂一扔,自己扬长而去。
可是怕什么来什么,我刚想找人帮忙,背后就传来了一声呼唤:
“依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