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都说谢珩性情温和,品性端正,做事光明磊落。可谢珩心里明白,经此一事之后他和光明磊落一词再也无缘了,而无缘的起因竟是他为了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
他把手中拿着的纸乱七八糟的揉成了一个纸团,丢进旁边的纸篓里。
他有些慌张无措的捂住自己发红的耳朵,把脸深深的埋进自己的臂弯,并不是害羞是羞愧,生活在那样一个家族里,他最讨厌的就是那些有着七窍玲珑心,做事八面玲珑的人,仿佛为了达到目的就可以什么事情都去做。
祖父常说,为人须光明磊落,行必正直,像他的父亲一样。
可如今……如今他……
谢珩努力的让自己稳定下来,半晌方才抬起头,他就任性这么一次,就一次,真的。
他在心里告诉自己。
只是他不知道从此之后他还会任性两次三次甚至无数次,当然那都是后话了。
……
第二日,又是天还不亮,陈怀书和王世香夫妻二人就带着家伙事儿去县城里了。
以前王世香和陈姝晏去城里的时候,都是王世香推着车,陈姝晏在后面有一下没一下的扶一把。而如今王世香和陈怀书一起,就只陈怀书一个人推着小车了。
“老一,你别说,原来闺女跟着的时候不觉得,如今你推着车我还真轻省。”王世香边走边说。
你说她是不是贱皮子,这会儿不用自己推了,还觉得有点不适应,甚至可以说是不踏实。
“那是,闺女哪有我力气大呀。”陈怀书道。
“是,前两天闺女总喊累啊累,今天终于可以好好睡个懒觉了。”提起闺女,王世香心疼的说。
“天天这么走着在城里来来回回,也难为闺女了,她才多大点儿啊,还得长个子呢,这两天累的一天到晚的就逼着她姐好好学算术,指望以后能两个人轮换着多歇歇,都忘了我这个爹的存在了。”陈怀书摇着头失笑道。
王世香闻言也笑了,“这还不都是你那崴脚闹的,孩子们都下意识的不把你当成个可以用的人了。彩霞多聪明的孩子呀,就让她学呗,现在学了,到时用上的时候也不至于露怯。”
“是,彩霞可聪明着,原来我闲来无事的时候就教这孩子写两个字儿,彩霞学的多快啊。”陈怀书点点头。
“孩子既然有天分,就得让他多学学,回头让她把算术给练好了,咱们再把孩子带到摊子上让她长长见识,说不定将来又是一个彩云间的李娘子呢。”王世香为孩子打算着。
“我脚这都好了,以后这生意就咱俩经营着,干嘛非得再让咱闺女过去呢。”陈怀书随口嘟囔着。
“咋?你是觉得咱们闺女抛头露脸的不好?丢你脸了?”王世香听见这话一拧眉,脚步停了下来。
啊这……
陈怀书在心里暗道不好,赶紧找补,“你是说啥呢?我怎么会这么想咱闺女。”
“哦,你不会这么想咱闺女,你是这么想我的。”王世香一听更生气了。
“哎呀,你这都是哪和哪呀。”陈怀书无奈了,“你这不就曲解我的意思了。我的意思是闺女跟着咱们做生意不得吃苦啊,在外边风吹日晒的,这春天还好,到了夏天那皮肤不还得晒得黢黑啊,更不用说冬天了,那手上长冻疮多难受啊。哪里是不能在外面抛头露面的意思呢。”
“这还差不多。”王世香说了一嘴,终于偃旗息鼓再次扭过头去走了起来。
陈怀书在心里舒了一口气,这老王有了生意之后脾气越来越大了,果然是身杆儿硬了呀。现在女儿只知道有娘,干活也想不到他这个当爹的。想到这里他的心里闪过一丝危机感,他这个爹要加油了。
“你教孩子是能怕孩子吃苦的吗。”王世香不禁想起小闺女时常在她耳边念叨的话,听的多了心里还觉得颇有几分道理。
“你就像当年爹送你去读书,每天不到三更就要起,晚上回来还要完成师长给留下的作业,你那日子过得不苦啊。”
“呵!那日子当然苦了,咱们这底下的私学可比不过城里的学院,冬天的时候外边下着雪,学院里至少还能有碳盆。我们那屋里纸糊的窗户都挡不住风,还得靠从各家学生家里征点一定数量的树枝柴火,在屋里点个炉子才能取暖。”说到这个那他可就有话说了。
“管用?”
“那当然不太管用,靠近炉子的就只有那么几个同学,还要注意不能靠得太近,不然上着课不注意长衫都能被火燎了。”陈怀书回忆道。
“哟,那这挺危险呀,可得注意着些,被火燎了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是,所以,碳盆的效果可想而知。”
“等到下了大雪的时候私学就该放假了吧,我还记得,我们家族有几个上私学的兄弟,那手上都冻得起冻疮呢。”
“对,那手上只要长了冻疮又疼又痒。要说苦,这冬天还是好的,毕竟我火力足。学院里发的学子服都是长衫,你也知道我多怕热,还没到夏天的时候那长衫就捂的我背上全是痱子,脸上的汗就没止过。”
听着陈怀书这么说,王世香也是可以想象的到有多苦了,说不定陈怀书说的还只是冰山一角,“啧,有个词儿叫什么……苦……苦尽甘来?”
“对,苦尽甘来。”陈怀书点点头。
“这不说的正是咱嘛,那时候的苦日子过完了,如今咱们家生活越来越好了。”王世香
“最重要的是那时候读书吃了苦,我后面才能考中了童生,岳丈这才愿意把你许配给我,这也是我另一种方式的苦尽甘来了。”
“去,老不正经的。”王世香笑着嗔怪了他一眼,“咱把话说回来,可不能因为心疼女儿就把他们拘在家里误了她们的前程,咱家拼死拼活的才有了眼下的光景,以后挣的钱也肯定会越来越多的,若是因为咱们把她们拘在家里给养成了一个不知世事的性子,被人三言两语把家里这点事儿给套了出去,不用别人,咱俩自己都能把自己给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