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苏飞鸾少爷给康泰帝进言,要求在各地张贴布告,来探寻十年前没了踪迹的苏燃小姐。”婢女低垂着脑袋,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地重复了遍,接着抬眼瞄着岑氏。
“找苏燃的下落?”岑氏目光呆滞地说着这句话,手上的帕子都握出了汗,脸色亦是不大好,心底涌上了不好的预感。
“传我的命令,你现在就到苏府中去,让母亲大人出面来转圜一番,尤其是祖母那边要说通了,教苏飞鸾跟皇上请求,撤销这个决定。”
她想了半天,方才怒目圆睁,对着身边的婢女大吼出声,好像一下子变了一个人似的。
她哪怕所坐的地方并不打眼,可是说到底是大围猎的场合,依旧是让好些人朝这边瞧了过来。
“王妃,王妃你不要这么激动。”婢女给她擦了擦额角渗出来的汗珠,安慰着说。
“如何能不激动?”岑氏的脑袋突然耷拉下来,眼中透露着深深的恐惧感:“你明白的,千万不能让她回来,不能让她回来,你明白的。”
婢女跟着是在心头叹了口气,没错,她明白的,当时的一切她都明白,倘若苏燃小姐还活着,那么但凡她被探查到了踪迹,苏阁老的府邸中将会引起多么大的风波,曾经计划了一切的人将会受到掉脑袋的惩罚……
不仅是她自己,还有跟随母姓的岑氏,岑沛。
但是她瞧着面色煞白的王妃,环顾了圈,发现不少人已经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她必须冷静下来,轻轻拍着岑氏的背,来让她平静些。
“王妃,你不用这么激动,没关系的,会没关系的,苏家这么多年耗费了这么多力气,也没有寻到下落,连个把柄都没有抓到,更何况是十年的时光了,苏燃倘若还活着,肯定自己都找回到府中来了,而且你想想,都那样了,她生还的几率很小的……”
听着婢女头头是道的解释,岑氏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了下去。
她微吐兰气,强行压下了心中涌现的不好的预感,然后眨了几次眼睛,重新变成了端坐着的诰命夫人的姿态。
“没错,倘若她还活着,无论怎么说,也会主动回到府中的。他们也不可能这么多年一丁点消息都探听不到,哪怕是到处张贴布告也不能怎么样。”岑氏阴狠地扬了扬嘴角,但是接着又似乎有点遗憾地说:“早晓得他们会这般固执地寻找,我便理应更心狠手辣一点,也免得留下了祸根。”
婢女看着她的表情,忍不住是后脊背发麻。
自打她家的小姐岑沛喜欢上了平津王,便渐渐地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耍起阴谋手段来,让谁看了都要惧怕上几分,哪怕是曾经关系最好的姐妹,同样是不能拦住她前进的道路。
世间谁又能明白,曾经是多么知书达理的小姐,如今却因为这些尔虞我诈,完全换了一副模样,甚至连人生轨迹都变化了呢?
“好了,但是还是要尽快地转告给母亲,母亲明白她理应做些什么。”岑氏高昂着下巴,摆着和平日里一样的架子徐徐开口道。
“遵命,王妃。”婢女后背都吓得流出了汗珠子,急忙福身允了下来。
“这个苏飞鸾,小时候我便瞧着他城府很深,跟家里其他那几个没脑子的不太相同,没想到居然在秋阳山大围猎上,还能拔得头筹,实在是让他母亲争光啊,不过他要是以为这样就可以扭转命运,斗得过我的话,未免也太天真了点。”
她淡淡的开口,语气虽然并不凌厉,却透着满满的狠毒,婢女里面穿着的衣衫都浸透了,却不敢在她面前流露出半分,不过是收敛着眉目,一声不吭。
岑氏瞧着她这个模样,脸色霎时间又低沉了几分:“你一直都侍奉在我身边,如今摆出这么一副姿态,似乎是对我有什么不满意?莫非你也觉得我对他们太心狠手辣了?”
“王妃,小的不是这个意思,小的对您是忠心不二的,您千万不要误会啊!”奴婢连忙说了声,倘如不是有这么多双眼睛在注意着这边的动静,她肯定跪伏下来对平津王妃直磕响头了。
“唉,有点思念乳娘了。”岑氏没有回答,反倒是阴阳怪气地提起了另一个人,摇了摇头说。
奴婢耷拉着脑袋,回忆起岑氏的乳娘,整个苏府上下,最阴毒的就是那个老家伙了,岑氏从当初单纯懵懂的少女,变成如今这个模样,大部分都是因为这个乳娘教的,之前苏燃小姐的事情便是她在出馊主意,后来家里来了好些个平津王的侍妾,莫名其妙死了,亦是乳娘在后面想的损招,将来,还指不定要诱导着自家夫人做什么事情。
她在心头叹了口气,但是这些自然是不能在平津王妃面前表现的,不过是低眉顺眼地给她倒了杯茶,平息下她心头的不悦。
天慢慢暗淡了,甚至隐约都能看见深山里的星星,可是前去深林里探寻聂楠的那批人依旧是没有消息。
康泰帝则是履行了自己的诺言,吩咐着御膳房随行的大厨,把赵承基献给他的红狐给做成了不同的菜式,让在座的各位皆是尝尝鲜,但凡是来了的,都分到了那么一口。
狐狸肉是很罕见的,加上大厨的手艺好,更何况是赵承基亲自捕的,所以吃上这么一口,也能回到上京里吹上几年的牛了。
少爷们是围坐着,一边饮酒,一边畅谈着人生理想云云,而女眷们则是不敢饮太多酒,喝的是稍微不那么烈性的果子露,互相打趣着自家的对象,喜欢的人,还有最近什么样的配饰流行等等。
裴知意也是被缈云郡主带着一起,参与到了和她朋友们的活动中,顺便还带上了果果跟珮樱。
缈云郡主的这群闺蜜们皆是京城名媛,出生显赫,比如庚寅将军家的女儿,林国公的孙女,户部尚书家的宝贝千金等等。
倘若不是有缈云郡主在其中牵线,这些人不会跟裴知意有何交集,也有一部分原因是裴家是个小家族。
而且,哪怕是缈云郡主牵线了,她们最开始同样是有点端着姿态的模样,虽然不是特别刻意,但裴知意多少感觉到了一些。
正是因为这样端着姿态,有些冷漠疏离的样子,教裴知意连手怎么放都不知道了,可是毕竟是缈云郡主想要介绍朋友给她,她自然是要给缈云的面子的,便乖顺地端坐在边上,任凭她们交谈,自己却不随意发表什么意见。
她沉默着,一张俊俏的小脸在火光中,显得更加妩媚了,有些在偷偷打量着裴知意的人在心底里惊叹,总算是晓得为何传闻中都要说她是狐狸精了,多多少少也是因为这张倾国倾城容颜的缘故吧。
再看看她的脾性,似乎也没有那么讨厌,虽然赵承基是极尽了天下的宠爱对她,可是裴知意仿佛没有半点骄傲,瞧不起人的姿态,同样是没有把自己当做异类,生怕融入不进去的那种讨好,渐渐地,众人对她的看法稍微有了改观,甚至多出了几分喜欢的感觉来。
“昭训。”是将军家里的千金贺暮晴,最开始打头跟裴知意打起招呼来,接着还没等她回答便说,“对了,太子献礼给你的玉鹿呢,为何没瞧着?”
“我唤他们带到帐篷里,去喂点吃的了。”裴知意扬了扬嘴角,不卑不亢地回答说。
“可惜了,我指望着近距离瞧瞧呢,之前不过是在竹简上曾经看过描绘,还是头一回见着活的。”贺暮晴摇了摇头,兰气微吐地说。
“没关系,假如你想看的话,可以到我那边去,和它玩耍一番也没有关系的。”裴知意不过是稍微想了想,便安慰起她来。
裴知意明白,别看缈云郡主样子上总是大大咧咧的,但是心思却比谁都细,带她来,自然有她的用意。
虽然眼下这群人方都是闺阁千金,但是也是因为身世好,所以将来都是许配了良媛的,如若能和他们打好关系,想必能够让裴知意在上京的圈子里比之前好过一点。
怪不得连太子都欣然同意她过来叙话。
赵承基实在是,事事都替她考虑得很周全。裴知意自己,亦是不能辜负了缈云郡主和赵承基的一番好心。所以她故意这么想跟贺暮晴拉近关系,等着贺暮晴会不会接受她的示好了。
“真的可以吗?那咱们约定好了,明天约莫中午的时候,我到你的帐篷中来,可好?”贺暮晴想也没想便说。
她素来是个不喜欢绕弯子的人,彼此欣赏的便可以往来,要是不怎么喜欢的,便索性不理。别看裴知意不过是东宫的六品昭训,可是性子讨人喜欢,长得也是十分可爱,让她刚刚看了,便生出了好感。
因此没有磨叽,直接便同意了。
贺暮晴和裴知意的交谈,使得其他人同样鼓起勇气来,没过多久的功夫,户部尚书家的千金同样是声音低低地,有些害羞地说:“对了裴昭训,玉鹿现在有名号了吗?”
“没错,我正想问这个来着。”缈云郡主方才正在跟小姐妹耳语,被她们吸引了过来,跟着插嘴说:“尚且还未给玉鹿起个名号呀。”
裴知意扬了扬嘴角,在火光的映照下,长长的睫毛更加是显出了几分温柔,她托着脑袋,不急不忙地解释说:“其实我在心里已经琢磨好了,既然我和缈云的马儿一个叫凌风,一个叫逐月,那玉鹿,便起名为玉酒吧。”
“玉酒?”有人出声重复着这个名字,接着感叹了下说,“这三个名字合在一起看,还当真是有意境啊,乘着风,追逐月亮,顺便还小酌上一杯,实在是有点浪漫。”
听了她的解释,在场的诸位亦是颔首,细细品砸起这三个名字来,让裴知意十分害羞,还有点底气不足,其实这个意境不是她自己想到的,而是出自赵承基曾经的一张画作。
彼时他握着裴知意的手教她作画,还给她解释了这幅画的意境,用的便是凌风、逐月、玉酒这三个词,是以她才能想出这般的名字。
“但是,裴姐姐,你刚刚说的逐月,也是何稀罕的宝贝吗?”旁边有人插嘴说了句,寻声望去,是大司空家的女儿,余霜雪。
不过是一炷香的时间,她们对她的称呼,已经从昭训,变成裴昭训,又变成了裴姐姐。
“逐月是我的坐骑。”裴知意扬着嘴角解释说,余霜雪的声线独特,温温柔柔的,听起来像是春天的雨水打在荷叶上,让人不免生出了心旷神怡的感觉。
“是月白色的吗?”贺暮晴询问说,“我家的坐骑亦是月白色的,我取名为雪辉。”
“你们是不知道,”缈云郡主扁了扁嘴,颇有些倾羡地开口说:“你的雪辉我见过,不算是纯白的,小嫂嫂的坐骑是没有一根杂毛,漂亮得很。”
“没有一根杂毛吗?”贺暮晴有点惊讶,“那的确是个稀罕的宝贝了,我倒是还没怎么见过没杂毛的白马,要知道白马是不怎么方便jiaopei的。”
“唉。”户部尚书家的小姐出声打断了她的话,“暮晴,这样的话怎么可以当着大家的面说呢,什么jiaopei不jiaopei的,倘若是你母亲大人在场,恐怕要收拾你了。”
“作为将军府邸的小姐,我常常跟马匹打交道,尤其是训马场,我亦总是过去玩,当然对这些事情了解了些,母亲大人纵使是听到了,也拿我没辙,父亲会给我说好话的。”贺暮晴没觉得不好意思,甚至是颇为有理的回复了她说。
“得,你说的对。”户部尚书的李愿卿颔首,懒得跟她计较了。
众人又谈论了会儿,忽然有人提议说:“对了,我们不是约好了去围猎吗,裴姐姐会不会,要不要和我们一起?”
裴知意欣然答应了下来。
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诸位甚至还商议好了,明天到帐篷里过来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