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着。”在公公即将离开房间时,赵承基喊住了他的身形说。
公公低眉顺眼地等候着的吩咐。
“教冬宁把他给我看好了,先不要打草惊蛇。”
“遵命,太子殿下。”公公领命离去,跪伏成一片的御医们忍不住倾羡起他的境况来,他们多在这里待一会儿,就生怕遭受了太子殿下的雷霆之怒。
他们正在期盼着能够早点回家,赵承基便有些佝偻着脊背,冲着下面跪伏的人群挥了挥手说:“都给我滚下去。”
御医们面面相觑,纷纷是有点犹豫,方才还满肚子火气,说要拿他们问罪的太子如今却就这么简简单单地让他们离开了。
“太子殿下千岁。”有机灵点的先反应了过来,接下来是个个御医都跟着退了下去。
风怜着急地叹了口气,憋不住性子地说:“太子,御医们不在,如果良媛小主和小主子有什么万一……”
“下去。”赵承基尽量压抑着胸膛中的怒火,对风怜说了声。
风怜愣了愣,目光轻轻抬起来,看向了赵承基,他向来是高高在上的姿态,此时早已经不复存在了,而是有些颓唐地守在裴知意母子身边,看上去似乎要比分离的场景更加悲伤。
风怜明白了太子此时的心情,只好依依不舍地打量了下沉睡中的裴知意,终于还是离开了房间。
“意儿,听得到我说话吗?意儿。”待所有的人都退下了,唯独是他一家人在屋子里,赵承基终于忍不住决堤的情绪。
之前意儿还那么有精神,讲得是在月子里不能动弹,长了好些肉,赵承基都应允了下来,说教安御医给她调养着,很快便会瘦下来的。
上早朝之前,意儿还清醒过来,给他把衣襟整理了一番,说他今日精神真好。
“意儿,别睡了。”
“意儿,不要贪睡了……”
赵承基握着她的手臂,与她十指紧扣地说,他的声音明显沾染上了几分哭腔。
他很害怕,会不会缈云郡主刚刚说的那一切都会发生在他面前,而他对这一切都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母子再也无法清醒。
赵承基的心仿佛在被刀子凌迟。
唯独是赵茜,那双睁着的懵懂的双眼,能够给他接着走下去的力量,让他克制住不在这里嚎啕大哭。
虽然他心里难受,但是他必须要接受所有可能的局面,只有处理好了这些负面情绪,他才能够确保自己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意儿是他的良媛,赵彧是他的亲生儿子,这两个人都是赵承基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因此,为了救治他们,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寻到明月奴的下落。
一炷香的时间以后,赵承基从屋里缓缓负手踱步出来。
脸上的愁云一扫而空,他又是那么俾睨天下的一副姿容。
“清河公公,把这些日子和羌亲王有关的密信呈上来。”
“还有给明月谷的谷主传去消息,看看他们的独特渠道是否可以联系上明月奴。”
“打上京到明月谷的每一条小路,都要有人守着,以防能够打探到消息。”
“告诉冬安,本宫给他三天的时间,如果还是没有赵羌年的下落,他就自刎谢罪吧。”
赵承基有条不紊地安排着接下来的一切,清河公公点点头,记住了他要吩咐下去的命令。
“好了,就这些。”赵承基干脆利落地讲罢了,摆摆袖子教清河公公去传达他的话。
“哎哟,真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赵羌年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压根看不出是宫里的皇宫贵胄,满眼埋怨地瞧着身穿男子衣服的明月奴:“你这是得罪了多少人,看看咱们一路人简直像朝廷通缉犯一样,被人追得是到处躲藏。”
是的,他身旁长相白净的小生就是毒医仙明月奴。
“你还好意思说,我看你这么些年功夫也是白练了,跟这些江湖混混差不了多少。”明月奴不屑地说了声。
“那不想想是因为什么?你在我的饭中放了毒,教我半点功夫都使不出来,这可怪不了我。”赵羌年不雅地翻了个白眼。
不晓得明月奴是惹到了什么人,自打他们从明月谷附近出发,便不停地有刺客前来要结果了他们的性命,如果不是太子殿下说无论如何也要带明月奴回去,赵羌年压根不会管他的死活,抱着果果飞快地便能抵达上京城。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这里躲两天,那边藏三天,如同小老鼠一样,悄悄摸摸地绕路回城。
“你知道那药多宝贵吗?你就偷着乐吧,不久后你的内息便会比以前还要厉害上一倍,你再在这里啰啰嗦嗦,信不信下回姐姐真的给你下毒了?”明月奴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说。
为何他真是一点都不知好歹?
“好,一周后倘若本亲王的内息没有什么变化,那江湖上再见,我可不会对你手下留情的。”赵羌年咬着后牙槽,恨恨地盯着她说。
讲起这件事,明月奴没有再开口反驳什么了。
她年轻时是有点任意妄为, 反正下毒解毒是她的人生乐趣,因此但凡是落在她手中的人,都是要遭受好一番折磨的。
哪晓得她估摸着是摸到老虎屁股了,教人跟了一路,好几次差点就没了性命,只得让赵羌年护着她,暂且到皇族那边寻求庇护。
如果赵羌年都不愿意保护她了,恐怕她真的要成为对方的刀下亡魂了。
“歇息好了吗,抓紧点出发吧,瞧着四周静悄悄的,我怎么老感觉心里头不大踏实。”明月奴踹了下坐着草地上歇息的赵羌年说。
她们出发的这十来日以来,一波攻势接着一波,就没有让他们安生过,这许久都没有人来找麻烦,她反倒是觉得好像有更大的阴谋在里面。
“前朝跟这些人氏都是界限分明的,如今咱们快到上京了,那就意味着到处都是皇族的眼线,可能是顾忌着不敢来了吧。”赵羌年打了个哈欠,颇有些放松的回答。
他真的是身心俱疲。
哪怕是京城近在眼前,他都不想要再动一步了。
“赶紧的,别磨蹭了。”明月奴接着给他踢了下,“你若是还在这里耍赖,姐姐就跟果果先撤了啊。”
见明月奴二话不说牵着果果就要逃跑,赵羌年果断地不再休息了,而是满嘴胡咧咧地骂说:“想把我们果果拐跑,你做梦吧。”
明月奴脸上划过得意的神情。
还想跟这个臭小子抬杠,哪晓得暗处突然有人冷笑着说:“想走?你们恐怕是在做梦吧。”
明月奴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处,赶紧把果果甩到赵羌年胸口前抱着,然后把毒包悄悄地夹在指尖,随时准备好应对对方的攻击。
“呵呵,毒医仙,你们几个都活不过今天了!”刚放完这句话,便有不少拿着各种武器的武林人士,不知道从哪里围攻了上来,将他们夹击在中间。
明月奴被他们的人数震慑到,她已经没有多少毒包了,根本不够用,而且赵羌年的内力使不上,看来是真的打不过了。
“喂,这下好了吧?”赵羌年同时亦发现他们的处境不妙。
“朝南边逃!”明月奴大叫出声,这些人南边几乎没有什么防备,她飞快地发现了这一点。
但是,待他们跑出去半天了,终于想清楚了为何南边几乎都没有布防,而是任由他们逃命了。
“莫非本亲王真的就活不下去了?”赵羌年往下头看了眼,是万丈悬崖,忍不住自言自语地说,往前走是没有路了,往后退又有几百号人在追杀他们,实在是天要亡我赵羌年啊。
“杀了我报仇就行了,这家伙是大燕朝的赵羌年亲王,你们得罪不起的,让他们走吧。”在这个关头,明月奴倒是推了他一把说。
径直表明了面前这个人的真实来路。
“羌亲王?”为首的蒙面人听到这个名字,明显犹豫了下,目光在赵羌年身上看了半天,也不知道明月奴这句话是真是假,不过是咬了咬牙说:“哪怕是真的羌亲王也没办法了,今日的事,谁都不能知道,他也得跟你一起去下地狱!”
讲着,拿起刀便朝他们的面门劈了下去。
赵羌年与明月奴不约而同地看了对方一眼,然后径直往山谷中落下了。
“呵呵,本亲王哪怕是化成了厉鬼,也会让你们半夜都不得安宁的!”
赵羌年留下了这么句,飞快地消失在了山谷间巨大的风中。
完全看不到了。
“下去看看,哪怕是摔死了,也要看见尸体才行。”为首的人面上流露出一丝狠厉,他既然下手了,就要保证万无一失才行。
于是各位纷纷顺着山间的小路朝下头探寻着。
此时,一个车辇,身旁有些身形壮硕的保镖在小心翼翼地护卫着。
突然看见黑影自山谷上头掉落下来,摔在树丫上,垫了一下。
车辇的主人摆摆手,示意众人停下来。
接着响起的声音有些嘶哑:“瞧瞧是怎么回事。”
打裴知意在百日席上昏厥开始,宫闱中便压抑得仿佛一座黄金牢笼。
东宫储君日日在忙着探访江湖神医,还有毒医仙明月奴,康泰帝则是整日忧心忡忡,动不动就发脾气,他的后宫妃嫔们自然也是跟着遭殃,甚至是平日里洗衣服做饭的仆人们,也是跟着做事小心翼翼的。
从百日席开始,裴良媛与赵彧,都四天未曾清醒了。
好似真的是在睡梦中,可是根据安御医每日把脉的情况,他们正在陷入慢性死亡的状况中。
睡着睡着,迟早有天便会这样离开人世。
赵承基再也顾不得东宫的规矩,让裴夫人和裴二夫人破了先例,到追云阁看看裴知意,拉着她的手讲些小时候的事情,但是裴知意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意儿,你是不是在跟本宫闹不高兴?”待房间中只有他们二人地时候,赵承基在裴知意耳边,温柔地开口道。
面对现在的情形,他只感觉好无力,能够站在俾睨天下的位置,却连自己的亲人都保护不好。
瞧着那无形的病魔在夺去意儿和赵彧的性命,但是他还是对这件事没有任何的头绪。
“是我不好。”赵承基鼻尖酸楚,这些天所有的疲劳都倾泻而出,硕大的眼泪落在了裴知意的脸颊上。
清河公公到屋子中,巧也不巧的是把这一幕收入眼中。
太子殿下居然在哭,这可是天下人视之为神祗的东宫储君,此时却因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趴在裴氏的身旁,在一颤一颤地流着眼泪。
清河公公心也跟着揪了起来,感觉到一阵深深的酸楚。
他跟在赵承基身边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看见他如此窘态,他根本不敢往下想,如果过些天裴良媛和赵彧真的离开了人世,太子会不会直接崩溃掉。
“怎么了?”赵承基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声音开口,他在裴知意身旁,未曾回头看一眼清河公公。
“太子,冬宁说是昆吾部落的酋长,今天让下人到处在寻找两个人。”清河公公不敢怠慢,急忙禀告说。
“哦?找谁?”
“据人说是拿着两个人的肖像,其中一个跟果果小姐有八分相似,冬宁说他应该没有认错。”
“果果?”赵承基语气终于有了点温度,接着站了起来,似乎能联想到些什么,但却又转瞬即逝了。
“没错啊,不知道昆吾部落的酋长为何要找果果小姐,奴才倒是有点想不明白其中的缘故了。”
“清河公公。”清河还没有梳理好头脑中的思绪,赵承基便主动让他停了下来说:“让冬宁过来见本宫。”
上京郊外,某森林边缘,浑身乱糟糟的男人冷不丁来了个喷嚏。
“难道是天冷了?”他抱紧双手,有些奇怪地说。
那嗓音,正是所有人在觅着的赵羌年。
身边还有个秀气公子,仔细看看才能辨认出是男扮女装的模样,她背上背着个小丫头,已经沉沉地在梦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