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以后约莫五六天的光景,裴知意觉得在祝婵娟面前压根抬不起头来,因此未曾去和祝婵娟聊天闲逛。
似乎是明白裴知意的想法,以前日日都要黏糊在裴知意身边的祝婵娟,也跟蒸发了一样,这段时间都没有来黎寒苑找过她。
不过还是会让下人为她呈上来好吃的。
赵承基冷眼看着那些好吃的,重油盐的,孕妇不能吃的,尽数都给拿下去不许她吃。
说来也奇怪,赵承基也恰巧在这个时候,没有怎么处理过朝事,而是天天都陪在意儿的身前,睡觉吃饭亦是比之前踏实多了,脸上还多了笑容。
这些天都未曾经手政事。
莫非他是想就此解甲归田,真的不回去当东宫储君了?
裴知意偷偷地捉摸着。
但是这些话都不过是在脑袋里想想,她没有去问赵承基,他在朝堂中替父皇打理了这么多年的江山,也该给他放个假了。
看他这般的模样, 裴知意倒是觉得挺好的。
裴知意不提这件事,赵承基亦是不可能主动开口皆是的,于是他们便如同平常贵族夫妻两个,日子过得好不逍遥快活。
一眨眼便是半个月的时间。
裴知意睡着午觉,迷迷糊糊地从睡梦中睁开眼睛,刹那间有一位公公推门而入,看着就朝她的方向过来了。
“何处的下人这般无礼,你知道这是哪里吗,这是东宫宠妾裴良媛的住处,还不快快退下!”绿蚁看着他飞快移动的身形,忍不住着急说,希望用自己的架势可以把来人喝推。
裴知意一边害怕,一边又感觉到绿蚁这些日子进步了不少,居然还端出架子来了,可是她刚为绿蚁开心了下,对方便立马狐假虎威地来了一句说:“月眉,收拾他!”
绿蚁挥了挥手,冲月眉喊了声。
裴知意无语。
月眉亦是无语。
“收拾谁啊?瞧瞧你眼前的人,可是箫音坞的祝良媛。”裴知意摇摇头,点醒她说。
在惊醒的瞬间,裴知意就眯眯眼睛,打量了出来是婵娟来找她玩儿了,但是她都尚且没打声招呼,绿蚁便擅自在那里咋咋呼呼地开口了。
“唔……”
绿蚁呆呆的站在原地,看了看她不远处站着的,身穿公公宫服的女子,这柳眉星目的风姿,婀娜的身段,瞧清楚了突然闯入的人的确是祝良媛。
“不好意思了,祝良媛,我也是护主心切。”
“没事没事,不怪你。话说意儿,我到屋子中的时候是带了面纱的,后来才摘下,你是怎么看出来是我的?”祝婵娟在榻边的凳子上歇息着,翘着二郎腿,好奇地问了句说。
绿蚁和月眉面面相觑,看祝良媛这架势,她们当然是不敢妄议主子们的,却在暗自忖度着不愧是自家小主的好朋友,有些行为堪堪是如出一辙。
要用一个不恰当的词语来形容,那就是臭味相投。
她们好似根本不把宫中的规矩当回事,祝良媛这个姿势,倘若是让宫中的嬷嬷看到了,那是要挨板子教训的。
唉,之前好不容易陆嬷嬷才把自家小主的规矩教会了些,有点宠妾的样子了,如今看看恐怕是得跟着祝婵娟学些不好的了。
“这也说不清,我就是看身形觉得是婵娟罢了,更何况,要并非是你的话,太子安插在门口的那些暗卫应该也不会放进来吧,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啊?”裴知意得意地扬了扬嘴角说。
“也对,不过总觉得你好像是在讽刺我似的?我有那么好辨认吗?还穿着这么一身衣服。”祝婵娟撇撇嘴,跟她扮作不高兴地开口。
裴知意没有回答,只是一双水灵的眸子兀自看向她。
“喂,我今儿好心好意过来,有个大事情要给你讲,你如今这样见面就没好气的,我反悔了!”祝婵娟瞧着裴知意无辜的表情,也跟她赌起气来说。
她之所以扮成这模样,自然是有原因的……
“太子那边怎么了?”赵承基方才离开,把她哄睡了,才去忙别的事情了。
“我反悔了,不要告诉你。”祝婵娟蓄意看向了别处。
“婵娟,你最好了,告诉我嘛,我真的好想知道。”裴知意拉着她的衣角,开始赔着笑说。
太子殿下初衷是为了裴知意不被上京的风波干扰到,动了胎气,因此别苑外面每天发生的一切,都不许任何人告知她。
可是天天在屋子里闷久了,裴知意就愈发地想要知道。
“你是不知道,别苑的东门那边,到处都是文武百官,全跪着呢,放眼望去都是人。”祝婵娟见吊足了裴知意的胃口,方才悠悠地说。
“啊?这些人之前在东宫没有跪够,怎么还来别苑了?”裴知意微微张开嘴巴说。
她还记得前段日子那些人是怎么逼迫赵承基的,便先入为主地认为他们还是因为孪生儿,要太子殿下处死孩子。
顺道把她这个宠妾也处理了。
“没错呀,他们都到别苑了。”祝婵娟颔首,瞧着裴知意眉头紧皱,才意识到她可能是有些误会了,接着说:“你别瞎想。这些人这次在别苑门口跪着,是为了让太子殿下回去处理朝政呐。”
“他们不是冲着我和腹中的孩子来的吗?”
“当然不是冲着你和孩子来的。”祝婵娟颇有些好笑地说,“他们这次是真的感觉到威胁了,之前孪生儿的事情,不过是个谣言,多多少少都有做戏的成分在里面,如今他们体会到太子不理朝政,他们都跟着举步维艰,所以真心地来求太子殿下呢。”
祝婵娟回忆着当时的场景,一个二个都戴着礼帽,垂着脑袋一句话都不说,要不说是来恳求的,光看见还以为是谁家出了丧事,气氛差的很。
“太子眼下在何处?”裴知意冲着红泥说了句。
“似乎太子午睡了会儿,然后跟清河公公出去了,可能到处理政务的房间中去了?”红泥苦笑着回答说。
“意儿这就担心了?你放心吧,太子殿下肯定能处理好,我这个旁人都看见了,他的暗卫肯定早都已经告诉他了。”祝婵娟拍了拍她的脑门说:“指不定这些人还在谋划这件事的时候,你的太子殿下就已经想好对策了,你就放一万个心吧。”
裴知意颔首。
朝堂中的事情,赵承基素来是处理的井井有条,相信这次也不会例外。
“不过我是瞧着, 在这别苑中没几日好日子 过了。”
裴知意回眸瞧见祝婵娟耷拉着脑袋,眼角眉梢都跟着垂下来的模样,思虑起太子告诉她,婵娟这些天没事做便在上京里逛街游玩,一个人过得好不开心快活,忍不住逗乐她说:“怎么自由惯了,不想回宫里去了?”
祝婵娟没有回答, 不过是悠悠叹了口气。
回想起她过的两辈子,第一辈子是在不停地苦练和危险中,后来则是投胎到了祝婵娟的身上,虽然不缺银子,但是作为闺阁小姐,有许多地方都去不得,感觉像是待在牢笼里。
要是能远走高飞就好了,随着自己的心意过日子。
但是,如今她还有牵绊,那便是家中的母亲和年幼的弟弟,她必须要成为祝家在宫闱中的筹码,不然他们的生活会更加艰难。
不然她早就把这些金银财宝都换成银票,独自闯荡江湖去了,好不恣意逍遥 。
“对了,你都没有告诉我,这几天在独自玩什么呢?好多次都快半夜了也没有见你回来。”裴知意好奇地问她。
祝婵娟当然是不可能把这些事情告诉她,只好兀自移开了目光,接着又和没事人一样了。
她眸光中闪过的那丝疑虑,裴知意未曾发觉。
“上京里可多好玩的呢,时不时还到京郊旁边看看。”祝婵娟漫不经心地移动着眼神,回答她的问题说。
“不骗我?”
“这么点小事也至于骗你呀,我一个东宫的良媛,还能上天入地不成?”
“但是顺 公公告诉我,某天都子时了,还瞧见祝良媛从后门偷偷溜走呀。”裴知意眯起眼睛,颇有兴味地打量着祝婵娟的表情,不放过她的任何一个小动作。
让祝婵娟不禁背后发凉。
“可能是跟我身形差不多的人吧,哈哈!”祝婵娟打了个哈哈,想试试裴知意是否真的知道其中内情。
“哦,是吗?”裴知意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是扯着嘴角反问说,然后让下人们都先行退下了。
待房中唯独剩下裴知意与祝婵娟两人,裴良媛方才清了清嗓子,用无比认真的表情对她说:“婵娟,我知道你跟太子殿下约法三章,你们心中自然有数,可是在上京其他人的眼中,你仍旧是东宫的祝良媛,因此你凡事都要小心着点,千万不要被人抓住了马脚,在上京城中说你的 不是。”
要说上京中被街头巷尾的流言伤害过最多的人,其中必然有裴知意在。
希望祝婵娟能够吸取她的教训,切勿成了无关人茶余饭后的话题。
“意儿你真的是想多了,我不过是那天吃多了有点难受,所以才跑出去散散步而已,我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不要乱想了好吗?”
祝婵娟随口编了个理由,瞧着裴知意端起架子,还想奉劝她什么,她急忙逃离了黎寒苑:“你看我半天也没洗个澡,嗯,先这么聊着,我去沐浴更衣了再和你详谈。”
还没有待对方说话,她人影便消失在了面前。
“婵娟,你怎么都不听我讲完。”裴知意伸手想要抓住她的衣角,却只抓住了一阵风,低头瞧瞧她那巨大的腹部,想要追祝婵娟定然是不可能了。
之前她听顺公公这么说,不过是感觉有些蹊跷,因此特意来问问,可是祝婵娟的反应,却教她感觉这丫头是不是有什么秘密瞒着自己。
婵娟是个有话直说的直肠子,在这件事情上却三缄其口不肯说半个字,定然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正如裴知意所想的,祝婵娟跟她说沐浴更衣后再聊,但是她压根都没有出现在黎寒苑。
更别提赵承基了,也是没见着人影。
裴知意想让宫人们替她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是碍于太子的吩咐,所以还是忍耐住了脾性。
幸而,赵承基不久后便回了。
裴知意一双眼睛亮亮的,先是小心翼翼地讲起了今天有不少文武百官都来了别苑的境况。
“这件事我已想好了对策,你不用担心这么多。”赵承基刮了刮她的鼻子,宠溺地说。
“太子不打算回朝中吗?”裴知意索性也不跟他弯弯绕绕了,径直便说出了自己内心所想。
太子愣了愣,他迟早是打算要回去,特别是四国来访,他不能不在。
至于之前裴氏和朝臣们的冲突,如今已告一段落,是时候返回朝堂了。
但,意儿这边……
“太子,是否在为意儿考虑?”裴知意握住他的手,直言不讳地说。
并非是裴知意自以为是,而是太子殿下每次露出这样为难的表情,多半是因为自己的缘故。
正如她所想的,赵承基沉沉颔首。
“意儿,你在延禧殿那天受了苦楚,我担心你在追云阁恐怕会担惊受怕。”
裴知意感觉到鼻尖一阵酸楚。
他怎么可以这么好?
凡事都把她放在心尖尖上考虑,哪怕是回朝这么重要的事情,还是在惦记着她。
裴知意明白,太子请辞,名义上是生气,其实是因为想要保护她和腹中的胎儿。
至于来了别苑,最大的目的也是想让意儿逃离宫闱中压抑的氛围,过来好好地疗养一番。
何其有幸她遇见了这个男人,有他在身边,裴知意自己也跟着变得勇敢起来。
于是目光坚决地开口:“太子,我不怕,马上便是预产的时候了,希望能在宫中诞下这双孩子。”
“意儿,你……”
“太子请放心吧,我是认真的。”裴知意颔首说。
“本宫答应意儿。”赵承基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抱着她的双肩说,“你放心,这次本宫决然会保护好你和孩子,决然不可能让同样的事情重演。”
“当然好,意儿都听你的。”
二人正在温柔地拥抱中,忽然是清河公公的声音响起:“太子……”
“怎么了?”赵承基不悦地说。
“启禀太子,皇上还有几个宗亲来了。”清河公公低声禀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