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早已备好了沐浴的水,顾元锡满足的泡在水里,觉得连日的奔走疲惫消散了许多,温暖的水叫人昏昏欲睡,好不容易爬出来之后,拒绝了安排的丫鬟服侍,自己打点好自己之后,窗外的日光渐渐式微,昏黄的太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下去。
行宫各处渐渐亮起灯盏,一轮浅淡的月亮从天边缓缓爬上来。
平日里他虽爱穿红衣,但这次出来沈之修收拾的倒是同样样式的月色衣袍,顾元锡倒也不嫌弃,门外通报沈之修过来的时候,他正在给自己束发。
只是这样的事情素来都是天冬做的,后来接手这事儿的是沈之修,所以发髻有些歪,顾元锡调整了好几次都正不回来,索性就这样了。
推开门沈之修就看到,发髻歪歪的少年郎,穿着与他样式绣花相同的月色长袍,腰间的佩玉是那块他亲自雕刻的暖玉,头上带着父亲的玉簪,风情玉朗的小郎君笑容晏晏。
叫人见之忘俗,连丫鬟都惊讶了一番,但垂下的眼眸看到沈之修身上如出一撤的衣袍,暗道两位大人的关系真好呢。
顾元锡看着沈之修:“沈之修,头发束不好,你给我整理一下。”
沈之修点点头,上前,顾元锡微微蹲下身子,修长的手指穿梭于发间,动作娴熟的仿佛做过许多次,很快便将给顾元锡束端正头发了。
接风宴安排在凤凰台,宿郡自古便有凤栖梧桐的传说,不是因为宿郡出皇后,而是因为这里的凤凰花开的特别好,且郡城中多有百年梧桐树。
碧影湖畔,成片成片火红的凤凰花,艳丽而颓靡,晚风拂过,独特的幽幽暗香沁人心脾。
沈之修和顾元锡理应坐在上座,下首的李翰林,宿郡郡主,和府尹,以及一众官员携女眷落座,众人行礼之后便入了席。
顾元锡对这样场面上的宴会素来不感兴趣,兴致缺缺的斜靠着椅背,看到宴会的装点菜色后,便微微皱眉。
太过浪费了,这样的宴会主要是谈事,吃不了几口的饭菜都要倒掉,况且,他们哪儿用的上鎏金杯?
似乎看出他的不悦,沈之修俯身在他耳边低语道:“宿郡特色名宴水席,倒不算夸张,若是觉得浪费稍后多吃些,只是鎏金杯确实铺张,稍后可提。”
听他这样说,顾元锡才情绪高了些,宿郡水席很是有名,不过他没吃过正儿八经的水席,听爹爹和沈之修提过,滋味很是不错。
沈之修见他心情好些了,才转过脸,对着付玺瑞道:“开席吧。”
付玺瑞点头,笑着对身边的丫鬟点点头。
丝竹管弦乐声响起,舞女们挥舞水袖,宴会瞬间热闹了许多,不一会便见一个个穿着浅色裙衫的丫鬟,端着一盘盘菜肴,鱼贯而入。
水席之名的由来,是因为席上的热菜皆有汤有水,且上来一道吃完便迅速撤下,更换一道,像是流水般,直到宴会结束也不更断。
顾元锡对好吃的倒是很感兴趣,本着不浪费的原则,埋头大快朵颐,最为吸引他的是一道名为牡丹燕菜。
他在西疆长大口味自然偏重,喜辛辣,但这道菜汤色浓郁,香气袭人,浓白的高汤上漂浮着一朵色泽夺目的鹅黄色牡丹,,金黄灿然的蛋皮是花瓣,艳红的殷桃做花心,下方堆积的各色配菜,色泽艳丽,细弱发丝的白萝卜丝,在最下面堆积成小山。
如燕似晶莹剔透,鲜美异常,汤汁浑厚浓郁,味道复杂,是一道极其考验刀工,颇为考究的菜。
沈之修见他喜欢,无声的将自己面前的那盏推到他面前:“喜欢便多吃些。”
顾元锡弯起眉眼,声音里夹杂几分软意:“沈哥哥也多吃些。”
两人来去的动作虽不大,却落在下方众人的眼中,心思各异。
女眷们低声交谈着——
“沈大人和顾将军倒是感情甚笃,两人各有各的俊朗,也不晓得将来那家女孩有福气。”
“就是嗷,一个辅相一个一品将军,上头还没有公婆,嫁过去就是当家主母,简直不要太舒服,哎我家那个女儿今天不争气,偏偏今日身子不爽,孙夫人我记得你家还有两个姑娘呢,我瞧着也不错。”
孙正国的妇人笑的一脸心虚,她哪里不想姑娘攀附这样的世家子弟哦,偏偏两个不争气的东西,跟家中奴才私通,这会子还被他夫君关押在拆房呢,要不是两位贵人来了,只怕两个女儿早已皮开肉绽下不得床了。
女眷们聊的内容大多如此,孙正国眼看着酒过三巡,便对着郡主付玺瑞眨眨眼,确认道:“大人是时候了吧,玉娇两姐妹可是都准备的差不多了。”
付玺瑞喝下一大口酒,斜斜的看了他一眼,随后点点头,反正顾元锡和沈之修都没有定亲,这么些年也没有动静,男人嘛哪有不好色的?
“好好好这就叫他们上来。”又一曲胡瑶结束,付玺瑞笑眯眯的朝着沈之修和顾元锡两人敬酒:“两位大人,为接风洗尘,臣等特意找人排练了一只南蛮独有的胡旋舞,彰显宿郡对三国交好之心,特此献上。”
沈之修清隽的眉眼微垂,顾元锡笑眼眨动了一下,喝了一杯酒才点点头,沈之修这才缓缓开口,只是温和的语气中没有半分温度:“有心了。”
付玺瑞面上一喜,只有李翰林,听出了沈之修话语中的淡漠,看了一眼大难临头却不自知的付玺瑞。
李家虽彻底失势,但京都暗探多少也打听出些东西,传言沈之修对顾元锡可是很不一样,虽然大庆民风开放,亦有不少龙阳之好的男子,但终归是私底下来往,上不得台面的,刚收到信息的时候李翰林也是不信,但从今日酒席上看来,或许京都传言也并非空穴来风。
偏偏孙正国和付玺瑞看不出个所以然。
在付玺瑞点头之后,殿内的乐曲声便陡然转换,先前是如流水潺潺,文雅柔和,这会子便是极具异域风情的欢快热烈,甚至还有点点的魅惑感。
不通音律的顾元锡听不真切,只觉得靡靡之音倒是有些新奇,不自觉的抬起头,朝着大殿中央看去。
伴随着有节奏的叮铃声响起,四条光洁笔直的大腿,从大殿外的纱帐中探出,赤裸的脚踝上系着金银两色的莲花铃铛,随着乐声,修长的腿晃动,随后纱帐缓缓挑开。
纱帐之后是两个半卧在地上的小美人,两位小美人穿着繁复的舞裙,说是舞裙,更像是撕扯下来的薄纱布料,只堪堪遮掩住小美人的重点部位,大片裸露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殿内的女眷不知何时已经离去。
小美人的头发卷曲蓬松,五官是大庆女子少有的深邃立体,琥珀色的眸子自带妩媚之气,一颦一笑皆是风情,随着舞动的腰肢,手腕和腰肢上的铃铛叮铃悦耳。
顾元锡看得新奇,胡旋舞热烈奔放,动作大开大合,与大庆的传统舞蹈很是不一样,舞步也与往常见过的很不一样,顾元锡看得津津有味,倒是沈之修依旧一脸淡然,压根不知道对方心底是个什么想法。
顾元锡看得起劲,没注意到沈之修已经往他身边靠近了些,沈之修清冷的雾色眼眸里有些许的不满,但众人看得不清晰,付玺瑞朝着两名舞姬点点头。
顾元锡一手撑着脑袋,另一手执起酒壶,一饮而尽,姿态颇有几分潇洒不羁的风流,模样与当初在醉仙居如出一撤的纨绔浪荡。
沈之修嘴角崩的直直的,眸中是显而易见的不悦,顾元锡不动声色的弯了弯唇。
那两名舞姬随着乐声竟来到二人身侧,眼看着沈之修眉头越皱越紧,顾元锡笑着凑到他身边:“沈哥哥,你有没有闻到好大的一股酸味儿?”
沈之修自然晓得他说的是什么,别过脑袋,正对上那舞姬的明艳脸庞,舞姬端着一杯酒,自顾自的委身,纤纤玉指端着鎏金杯,送到沈之修的面前。
顾元锡呼吸紧了紧,猛地放下酒壶,发出好大的声响。
红衣小郎君像是喝醉了似的,盯着付玺瑞,语气严肃道:“付玺瑞你好大的胆子!”
突如其来的一声呵斥,让所有人的变了脸色,乐声戛然而止,只有李翰林悠哉的喝了一口酒,似乎一切与他无关。
本靠近二人的舞姬也是瞬间脸色煞白。
“顾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顾元锡悠哉的拿起桌上的鎏金杯缓缓道:“陛下亲令,忌骄奢淫逸,宫中的鎏金杯都尽数融成金子,用来做赈灾建设,你这一个小小行宫却还在使用鎏金杯,该当何罪?宿郡之外都在响应号召建设家国,你一个郡主却不为其表率,你说该当何罪!”
付玺瑞头皮一麻,忙跪下:“这行宫的东西,没有命令下官也不敢动,下官早就拿出了数万两银子用于赈灾建设。”
顾元锡眼眸凛起的时候,颇有几分威严,看着李翰林道:“是吗?可军中将士的吃食还是如往常简陋,武器也十分破旧,甲胃更是缝缝补补!本将军没记错的话,军饷数额陛下一月前就下令增加了。”
“明日李将军和付大人将赈灾钱银具体落实用处记载呈上来一份,本将军要核对一番。”说罢顾元锡愣愣的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付玺瑞。
这才转过来看着面色平静丝毫醉意看不出的沈之修道:“沈大人喝醉了,本将军带他先回去休息了。”
沈之修雾色的眸子里哪有半分醉意,但他却点点头:“嗯,本官醉了,走不动了,顾将军扶扶我?”
顾元锡一本正经道:“既然如此本将军便扶扶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