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岁月恍惚而过,一转眼三年就过去了,去岁还跌跌撞撞走不稳路的平阳侯小世子,如今已经能背诵千字文了,小公子珠圆玉润,雪白一团像个小糯米团子,阿媛刚会走路,却很喜欢跑到课堂,跟在小安麟屁股后头。
幼儿学堂是太学院今年新设立的,还是顾元锡提出来,说不少百姓的孩子启蒙都晚,再过些年差距便更大了,设置幼儿学堂,一是学生更适应这样的生活,而来衔接一部分知识,到时候先生教学也更方便。
加上如今大庆在皇后耶律嘉宁的鼓动下,非常鼓励女性独立自主,女性也可以赚钱养家,许多孩子白天没人带,李澈商量一下觉得这样也可,便以太学院为实验点。
因为幼儿精力有限,沈之修还帮着设置了更适合的教学制度,寓教于乐,设定的招收年龄定在五周岁,太小的孩子什么也不明白,五岁到七岁在幼儿学堂,七岁之后去启蒙衔接班。
目前百姓家的孩子还是少,毕竟孩子小,家长也不一定舍得,倒是朝中的官员,响应陛下的政策,甭管嫡出还是庶出都送了过来,虽然如此,幼儿学堂也不过才十个孩子。
季安麟的年纪是达不到入学资格的,但刘诗诗说着孩子太皮了,她管不了了,非求到了顾元锡面前,给送到了幼儿学堂。
太学院这三年倒是从京都外招收了不少的先生,但同样太学院的学生也足有千人,如今沈之修一家都搬出了太学院,要不然学生都没地儿住了。
因为初设幼儿班,先生们都怕出错,这事儿就落到了顾元琪的头上,顾元锡领着季安麟进来的时候冲他挤眉弄眼:“大哥要想搞定我诗诗妹妹,不如试试从安麟这边下手。”
“不过大哥,这样一来咱么称呼不就乱套了么?你说你是我大哥,但你喜欢诗诗妹妹,你这样不是我妹夫了?”顾元锡笑的没个正经,倒在沈之修身上。
偏偏素来最重规矩的沈之修,一点都不管,眉宇间还夹杂着隐隐笑意。
顾元琪算是看出来了,自从这个弟弟入了沈家,便将沈家大小都带的越发没规矩了,连那个最古板的沈元奇,都会把学生课业丢给他了。
“没事,大哥咱么各论各的,你管我叫大哥,我管你叫妹夫!”在顾元琪即将发火前,沈之修拽着顾元锡跑出去了,风中留下顾元锡的话。
“大哥,阿媛也丢你这儿了啊,我跟沈之修游山玩水去,晚上让二叔带她回去就成。”
看着两个小团子,顾元琪气笑了,只能带着两个小东西进了课堂,阿媛一贯是乖巧的,虽然听不懂但也不出声打扰,季安麟到着实让顾元琪意外了,分明是个小孩子,却依旧认真的听课。
不过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课才上了一般就忍不住点脑袋打瞌睡。
晚上沈元奇抱走了阿媛,顾元琪抱起季安麟,小家伙看着分量就不轻,季安麟窝在他怀里,软绵绵的掀开眼皮,看到顾元琪俊朗的面容,抬起脑袋软绵绵的亲了他一口,小声呢喃,
“爹爹。”顾元琪蓦的心脏一软。
送到平阳侯府的时候,季安麟醒了,却扒着他的衣袖不放,拉着他的衣袖不放,他蹲下身,笑起来与刘诗诗有八成相似的季安麟,便软乎乎的在他耳边道。
“琪舅舅,今日是我母亲的生辰,你陪我一起跟娘亲吃饭好不好?”
顾元琪捏了捏衣袖中的礼物,摇摇头,将衣袖中的海棠发簪放到他热乎乎的掌心中:“这个给你娘亲好不好?琪舅舅还要回去批改哥哥们的作业,你要记得跟娘亲说生辰快乐好不好?”
季安麟垂下脑袋,虽不舍得,还是乖乖地点头,抱着盒子风风火火的跑回府邸内找娘亲。
顾元琪则是看了一眼平阳侯府邸,随后进了隔壁的院子,院子里满是各种海棠花,院墙的垂丝海棠开的尤为艳丽,他找人攀了架子,满满的海棠花爬过了院墙。
院墙另一边,季安麟童稚的声音响起:“阿娘!阿娘!麟儿回来了。”
顾元琪凝望夜空,他心上有她,愿意做她的避风港,给她依靠,但却不愿意挟恩图报,在她身边,护着她一世安宁便足够了。
三年连顾元锡都察觉到自己的心意了,她那样聪慧的一个人,若是愿意怕是早就回首看自己一眼了。
说来也奇怪,顾元琪竟想不起什么时候心上多了一个叫刘诗诗的少女了,她分明早已嫁做人妇,双眸却依旧只能纯净,可她与别的女子又是不同的。
她聪慧冷静,即便被丈夫妾室算计,已经冷静的布局,出手果断,当断则断,或许这一点与他很像吧。
为了顾元锡甚至算计到了庆嘉帝身上,只因为元锡曾帮过她,她看上去是个淡然如水的,可那分聪慧,隐忍算计,即便男子也自愧不如。
未曾懂得情爱的时候,便被情爱伤的透彻,又或许是因为这个姑娘总是在人群之外哭的倔强,顾元琪没认真想过,但明白过来的时候,已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了。
她喜欢浅紫色,顾元琪便将宫中御赐的布料皆换了浅紫色,交给顾元锡,借着他的名头送过去。
她喜欢垂丝海棠,他便买下隔壁的院子,种满了各种海棠花,只希望她在院墙的那一边抬起头看上一眼的时候,能微微勾唇,开怀而笑。
若有朝一日,她眼中有自己,那顾元琪也会牵着她的手,带她看看,海棠花还是那样的美,她亦然。
会给予她全部的深情的与爱意。
很奇怪,他就是这样的人,旁人都说他乃大庆六部首席,什么样的人配不上呢?当今陛下是他的亲表哥,镇国将军是他的亲弟弟,没有人比他更风光了。
可是很奇怪,塞外舞娘妩媚多娇,入不得他的眼,江南女子婉约动人,却依旧乱不得他的心,唯有那个浅紫衣衫的少女,她微微蹙眉,顾元琪都生怕委屈了她。
辗转反侧的梦里,顾元琪想要是自己早些认识她,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就好了,或许季平那样不入流的人就入不了她的眼了。
但又想,就算早认识了,或许因为顾家乱七八糟的事儿,也会伤了她。
无妨,时光漫长,往后的日子,他会好好教育麟儿,叫他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好好地保护她,让她眉宇间再也没有哀伤。
而他会在花墙的这边,永远陪伴着她。
顾元琪举起手里的酒杯,对着花墙那侧轻声道:“生辰快乐。”
“嘎吱”院门被推开,顾元琪浑然不知,在她身后,一身浅紫衣衫的刘诗诗,正看着满院子的海棠花,独自垂泪。
她耳边是季安麟的喋喋不休。
“娘亲,元琪舅舅今日买了许多花,他今日还教了我一首诗: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我觉得这首诗可好了,可是元琪舅舅不告诉我这写得是什么花。”
半月后,隔壁的院墙突然爬上了满满硕硕的海棠花,是她最爱的垂丝海棠。
“娘亲,生辰快乐,这是元琪舅舅送你的礼物,但是他不让我说,可是我最爱娘亲了,元琪舅舅送了这样好看的发簪,我觉得应该让娘亲知道。”
刘诗诗自然是聪明的,顾元琪对自己的心意,她一开始并未察觉,只当对方如同顾元锡一样,将她当做妹妹,但从麟儿每日童稚的话语里,她恍然明白了。
却不曾想到,顾元琪竟为她种植了一整屋子的海棠。
多年前空缺的内心,被海棠发簪填补的满满当当,她今夜并非冲动而来。
所有的细枝末节串联起来,才惊觉自己多年的内心空缺竟早就不知不觉的被人悄然填满,每次出门跟在身后暗中保护自己的人是谁?
出自顾元锡手里的礼物,细致到完全符合她每个时期的心意,顾元锡可不是那么细致的人,去岁连沈元奇的生辰都搞错了。
原来都是他。
绕过海棠花枝,便看到那如玉如竹,风清朗正的顾家大公子,对月独酌。
刘诗诗笑着叫他的名字:“顾元琪。”
早在刘诗诗步入后院的时候,顾元琪便看到了她,只是不知道她只身前来,但听到对方称呼他的名字,顾元琪的心狠狠地跳动了一下。
似乎在预告什么似的。
他的喉结难察的滚动了一下,看着她。
花影从中的刘诗诗微微一笑:“顾元琪,赠女子发簪为何意,你明白吗?”
顾元琪无声的点点头,投在刘诗诗身上的目光清冷又温柔。
刘诗诗忽然上前一步:“我不想跟你兜圈子,说些有的没的,你喜欢我,很喜欢,我也喜欢你,但我成过亲,非完璧之身,也有一个孩子,他很像我,所以我爱他,如果你能接受这个孩子,我们就在一起,如果你愿意就亲手为我带上发簪,告诉我你准备好了,准备好面对平阳侯府两个老人家的问难,准备好了面对天下的闲言碎语。”
话没说完,冷香侵袭,顾元琪将她抱了个满怀,他素来清冷的嗓音颤颤巍巍。
“准备多时,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