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没有阳光,整个天空都是阴沉的。都门区清风岭,一个少年手里握着一束鲜花,走在满是泥泞的小路上。风刮起,落叶一片片打在少年身上,就像是一只疲倦的手在安抚着他的心灵,他正是白寻。
沿着残破的阶梯拾级而上,穿过一个白色的门楼,看到的是一排排墓碑。清风岭,是一个墓地。
白寻径直走到一个墓碑前,面对着这块墓碑单膝跪了下来。他将那束鲜花放在了墓碑前,然后伸手轻轻拭去墓碑上的尘土与露水,接着脱下穿在身上的那件短袖,轻轻擦拭着这块墓碑,好像正在细心清理一件极其珍贵的物品,直至将墓碑擦地一尘不染。
收拾结束之后,他沉默的看着眼前的墓碑,眼里已擒着泪水。天下起了细雨,雨水一滴滴打在白寻的脸上,他还是一动不动的跪在那里。他轻抚着墓碑,嘴里说道:“妈,我回来看你了。”
那也是一个下着细雨的清晨,与此时此刻的情景格外相像。白寻脑海开始回忆起十四年前的某一天,他泪水盈眶,低头开始抽泣。
“妈妈,我们去哪里?”白寻的记忆中,对那个噩梦般的一天尤为清晰。
“寻儿,我们离开这里吧。”泪水沿着白琴苍白的脸颊一颗颗滑落。
“嗯!我知道妈妈在这过的不开心,看到妈妈不开心我也不开心!现在不走,我反正长大了也要带妈妈离开的!”七岁的白寻恼怒地说道,随后他踮起脚尖抹去白琴眼角的泪水。
“寻儿乖……”
“我只要妈妈!妈妈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们再也不要受他们的欺负!”小白寻咬紧了牙齿,跺着脚握紧了拳头。
白琴蹲下抱住了白寻:“嗯,妈妈让寻儿受苦了。”
白寻使劲摇头:“是寻儿让妈妈受苦了,今后寻儿一定听妈妈的话,妈妈你不要伤心了好不好。”
白琴咬着嘴唇,指甲刺进了肉里,她牵起白寻的手,打了把伞向前方走去。以后的生活该怎么过?她不敢想象,年幼的白寻身体虚弱,每个月需要一笔不菲的医药费,母子俩相依为命,她已下决心:“我自己怎么样都没有关系,我不能再苦了寻儿,为了寻儿,我一定要打赢这场官司!与吴家的官司!”
白琴抱起白寻,走在坑坑洼洼的街道上。她并不知道要带着儿子去哪里,更可悲的是,刚从吴家出来的他们连个落脚点都没有。
吴家在都门赫赫有名,每日门庭若市,有钱人总有很多人来拜访。那时的白寻叫吴寻,是吴相海的三儿子,出生豪门原本是一件值得羡慕的事,但可悲的是,吴寻是吴相海与白琴的私生子,他吴相海眼里,这是一段有损吴家名誉且见不得人的事情。
白琴曾经是都门区最有名夜总会的一位舞女。吴相海应酬很多,时常在这家夜总会谈生意。造化弄人,吴相海爱上了这位美丽动人的舞女白琴,并且两个人有了孩子。
“给你一笔钱,孩子打掉吧!”吴相海无可奈何,有钱人同样身上有很多枷锁。
白琴落泪道:“我的孩子,为什么要打掉?孩子是无辜的!我要生下来抚养他长大成人!”
吴相海低头沉默不语,原先答应白琴的承诺已无法兑现。白琴没有再理会他,一个人跑了出去。她的心已经碎了,她同样真心爱上了吴相海,吴相海答应给她一个家。只可惜,如今只能像只老鼠般躲在都门区的阴暗角落里,吴相海没有勇气公开这段地下情,这会给吴家产业带来毁灭性的打击。他给不了她名份,也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但白琴深爱着她腹中的孩子,母爱是无私伟大的,白琴一个人吃尽苦头,尝尽人间冷暖,最后终诞下了一个男婴,起名为寻。
一年之后,她带着孩子回到都门区找到了吴相海。
白琴抱着怀中的婴儿:“是个男孩子,我给他起了名,叫吴寻。”
吴相海落泪,用颤抖的双手接过白琴手中的婴儿,哽咽道:“好!我会为你母子安排好一切。”
不久之后,白琴带着儿子便进了吴家的大门。
“我怎么可以忍受你再娶一个老婆?吴相海你他妈的****,带个**舞女进家门,还来跟我商量?你他妈的把我当什么!你要知道没有我们杜家支持你会有今天的社会地位?”吴相海的老婆杜玲得知后暴跳如雷,家中吵得不可开交。不过此事却也做的相当保密,都门区知道的人并不多。
吴相海尽量协调双方的关系,终于再一个月之后,对白琴说道:“你们可以搬进来住了。”
白琴心情激荡,几乎要落下泪来,脸贴着一岁半的吴寻说道:“寻儿,我们有家了,不必让你在外跟着我奔波受苦了。”
谁知搬进吴家的那一刻却是真正噩梦的开始。打骂,讥讽,白眼几乎天天在白琴身上发生!杜玲表面上接受了白琴与吴寻,实则是让她们母女进吴家来折磨他们。就连做保姆下人也直接对着白琴冷眼相待:“让开,别打扰我收拾,你个小三,你个不要脸的臭**!”
白琴性格温和,不愿意多发事端。她意外有了白寻,怀孕期间又受了诸多生活上的不幸,所以吴寻身体一直不好,为了白寻,白琴只能默默忍受这些常人无法忍受的对待。然而更不幸的是,不知吴相海是故意回避还是业务繁忙,在家中的时间甚少,母子俩生活更是水深火热。
渐渐的,偌大的吴家,白琴与吴寻被逼住在一间不足十平方的屋子里。要不是吴相海吩咐过下人每天必须给他们送饭送药,恐怕他们在这个牢笼里早就饿死了。
“喂,你个小贱种。”这天吴寻端了一杯水上楼,在楼道处遇到了二哥吴云,吴云轻蔑的瞪着吴寻嘴里骂道:“哼,小贱种!”
吴寻愤愤不平道:“我不是小贱种!”
“你就是个小贱种!进我们家想分财产,门都没有!”吴云一记重重的耳光括在吴寻脸上,吴寻被打得站立不稳,骨碌碌的从楼梯上翻滚下去。
“唔……哇哇!”吴寻摔痛大哭,杯子也打碎了。
“你犯错了,我打你怎么了?”吴云咧着嘴笑,并且又朝吴寻的脑袋踹上了一脚。
几个保姆还在低头擦着窗户,门口保安还在巡逻,像是根本没有看到屋内发生的这件事情。
吴寻大哭,他毕竟只有六岁,他不懂自己做错了什么,他只是想给身体不好的妈妈端一杯水。
“你在这里嚷嚷什么!”杜玲忽然出来指着倒地的吴寻,并凶狠的瞪着他,像是要把他吃了一般。年幼的吴寻吓得不敢作声,他很害怕这个经常欺负他们的凶婆子。
“寻儿!”白琴闻声迅速跑下楼来,蹲下抱住了吴寻,她捂着儿子的脸,看着心爱的儿子脸上那五道血红的手指印,心疼的落下了眼泪。
“你们……有什么冲我来!别欺负吴寻!”白琴用沙哑的声音冲着杜玲嘶吼。
“哼!”杜玲玲阴险一笑,随后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妥协让你们这对母子搬进这里吗?”
白琴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狠狠瞪着杜玲,保姆已经带着吴云关门出去。
“吴相海那个混账王八蛋!你这个夜总会的**!还有这个小杂种!对外还说是我跟那个死鬼生的!要不是他把公司股权转让一部分给我,老娘怎肯答应让你们这对狗母子进吴家大门?”杜玲气息开始急促起来,“我让你们进吴家就是要为了折磨你们!吴家就是你们母子的牢笼,就是你们母子的坟墓!”
终于,在半年之后,白琴在吴寻七岁那年独自带着吴寻离开。她实在无法忍受这种生活。她望着心爱的儿子,眼圈开始变红。
“寻儿,对不起,一直让你受苦,是妈妈的错……”白琴心里无比酸楚。
走在这条坑坑洼洼的街道上,白琴心里寻思用最后的一些钱去请个律师,打一场官司,保证吴寻今后的生活。
风有些大了,雨点也变得稠密起来,吴寻感到有些冷,开始发抖。白琴抱起心爱的儿子,加快了步伐。
一辆黑色破旧皮卡车迎面驶来,轧过坑坑洼洼的水溏,溅起阵阵泥泞水花。
白琴往路边上靠,以免水花溅到他们。破旧的黑皮卡车越来越近,就在快要超过他们母子的时候,突然一个急转弯变向,直直冲向了他们!
等白琴反应过来,车头几乎到了他们跟前!车头距离他们不到一米!可车里的人反而加大了油门!
白琴下意识用尽全力的力气将吴寻抛了出去,吴寻翻滚倒在了路边的泥泞当中,响亮的哭声顿时传遍了整个大街。
一道闪电从空中划过,轰鸣之声炸裂苍穹,白琴已倒在了血泊之中。吴寻爬起来飞奔到白琴身边,七岁的他整个人已经吓懵。他放声痛哭,哭声引来了周围不少人,可肇事者早已经逃逸。
白琴的手还在不停颤抖,她看着白寻,用尽最后的力气张了张嘴,有太多话卡在她的喉咙里,可惜已经说不来。
“妈妈,呜呜……妈妈……”吴寻紧紧抱着白琴的手,嚎啕大哭。
周围已经挤满了人,见到这悲伤的一幕忍不住落泪,他们已经报警,救护车也很快会赶到。
可是,白琴的手已冰冷,眼睛已慢慢合上,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现在,雨越来越大,雨水打在白寻的脸上,已经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他想到这里,握紧了拳头,整个人如同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又开始剧烈颤抖起来。他心中激荡,喘了两口气,仰头望着天空,轻声说道:“妈妈,我一定要去做个了断!”
雨渐渐停歇,一辆黑色的豪车驶到清风岭的路口处停下。车门打开,里面走下来两个人。
一人对着开车司机说道:“老蒋,在这里等我们。”
“是。”
说完,两个人撑伞快步向清风岭上面走去。他们走的很急很快,一转眼已经到了清风岭墓地处。
“果然在这里!”两人又惊又喜,找到了白寻似乎松了一口气。
白寻回头,见到这两人后,他的目光瞬间变得利如刀锋,他面无表情的看着正朝他走来的这两个人——吴峰与吴云,吴家大少爷与二少爷,也就是白寻的两个哥哥。
“小贱种,你可让我们找得好幸苦。”说话的是吴云,吴云比吴峰略高一些,身材也魁梧不少,他一脸凶狠的瞪着白寻,好像随时都要冲上来给白寻一点教训。吴峰则是文质彬彬的模样,显得十分冷静,只是微笑的看着白寻。
白寻起身,与吴云四目相对。雨停了,他们就这样对视了一分钟。
“好久不见,三弟。”吴峰率先打破了平静,继续道:“我们找了你很长时间了,跟我们回去吧。”
白寻冷冷撇了吴峰一眼,脸上还是没有任何表情。
“问你话呢!你他妈的成哑巴了?”吴云突然冲着白寻大喝一声。
白寻冷冷回复道:“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吴峰笑了笑:“三弟,你的年纪也不小了,父亲帮你准备了一桩婚事,你成了家,今后也好有个安定的生活,对方可是……”
“别叫我三弟,我没有哥哥,也没有父亲。”白寻打断了吴峰,语气还是冰冷。
吴云指着白寻大声警告:“我告诉你小贱种,你他妈的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吴峰拦着吴云,说道:“三弟,过去我们是有些误会,但我们好歹也都是一家人,你一个人常年在外,父亲也很担心你,早点让你成家也是为了你好,跟着我们回去吧。”
白寻忽然瞪着他们:“我再说一次,我没有家,没有父亲,也没有哥哥!做我家人,你们几个都不配!”
“呵呵呵!”吴云居然笑了,“哥,你这么客气可不行,这小贱种不给他点苦头吃吃,可是不知天高地厚了。”
吴峰心想软的不行就来点硬手段,不如让吴云试试。吴云上前,伸出手指着白寻,随后朝他勾勾了手说道:“小贱种,既然你不想回去,那就过来跟老子打一架,打赢了我你就可以从这清风岭下去,我们从此再也不来找你。”
白寻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冷冷看着他俩。吴云继续挑衅道:“怎么,怕了?”
白寻冷笑:“哼,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