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向欣欣和季宁一大早就来到宝方玩具厂，正好和老方的车碰头。
老方五十多岁，头发浓密，方头方脸方鼻方嘴很是严肃，脾气却很好，从不和人起冲突，要以理服人、以诚待人，让人别喊厂长喊老方，这样显得亲近。家庭幸福，太太本来在担任管理职务，为了照顾双胞胎女儿退居二线，爱好收集古董。
后方稳定，老方浑身都是干劲，工厂逐步扩大规模，发展势头强劲。 向欣欣本计划着加强合作，现在看来不太可能了。
老方把她们请进办公室，礼貌周到，一脸正气，不知是心理暗示还是什么原因，向欣欣看出了点敷衍。
季宁开门见山，问了Alawn的事。
老方面露遗憾和自责，声音沉重：“昨晚上接到电话就立刻安排人查了，都是我们外贸业务员不懂事，着急找客户，不小心把价格表发过去了……你看这事办的，我已经批评过他了。”
季宁没有说话，来之前向欣欣特意嘱咐过不要冲动。
向欣欣把手机里专利驳回通知截图打开递了过去，一边发问：“老方，我们合作3年了，从没有出现过问题，这个专利申请是怎么回事？”
老方一副震惊的模样，立刻打了个电话喊了个年轻人过来，自称是负责专利事务，老方大概说了一下，又立刻出去拿了一个文件夹进来，表示当天申请的太多，可能是加在一起申请了。
年轻人道歉，老方狠狠的骂了几句，很遗憾的表示，这还是个误会。
事情也清楚了，骂也骂过了，可以翻篇了吧？
向欣欣看着他表演，心知肚明，提出要求：“既然是误会，还得请工厂出面帮忙撤销申请，再给客户发邮件解释价格问题。”
老方干笑了一下：“有点难。”
向欣欣笑不出来：“做生意信誉最重要。我们合作这么久，你这样会让人误会恶意低价抢客户，如果其他外贸公司知道了，对你也不好，我们将来会面对更大的市场，何必为了一个客户损害信誉。”
老方一副很为难的样子：“小向啊，我会考虑的，你看我这事情挺多……”
向欣欣打断了他，坚持诉求：“方总，我们这次来就是为了这件事，英国那边本来下了单，现在因为价格问题要取消，你这里要真是误会，尽早解释清楚大家都能赚钱。”她向后靠在椅背上，表明态度：“我希望一个小时之内就能解决完这件事，否则我只能认为你有意抢客户，以后也没有办法合作。”
老方收起了笑脸和歉意，带着威压说道：“小向，我们合作快三年了，我是真的很欣赏也很感谢你们。说实话，没有你们这三年蹚路，我还没这么容易开外贸，但你们公司现在的业务能力和我们工厂不匹配，我希望好合好散。”
向欣欣没想到老方毫不掩饰，这三年她认为是合作，对方却把她们当拐杖用了。散没关系，别把客户抢了。
老方继续说道：“本来我想过段时间再说这个问题，没想到呢提前了。Alawn也是我的客户，不存在抢的问题。”
季宁听的眼睛喷火，手握成拳，跃跃欲试。
向欣欣刚想反驳，老方一挥手：“买卖不成仁义在，现在的市场，只有大公司大平台才可以乘风破浪，你们以后干不下去了，可以来我们厂子，肯定比你之前公司待遇好。”
向欣欣眉心一跳，这个时候老方忽然说起前公司，让她感到大有深意。
老方又接着说：“我愿意出十万块钱把专利买下来，这句话长期有效，我知道你会拒绝，为了将来，你还是考虑下。”
向欣欣听出话里有话，脑中突然闪过了挪威客户，那种忽略了什么的感觉又涌上心头。一旁的季宁憋不住火，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吃这种亏，又听到老方提到前公司，新仇旧恨立刻爆发。起身就把老方的电脑掀了，手一撑跳上桌子，本想揪住衣领，却因为他低头扶电脑抓住了他的头发。
向欣欣伸手要拦，老方已经撕破脸，必定会让季宁吃亏。
果然，办公室主任和保安就在门口候着，听到动静立刻冲了进来，冲进来就愣住了。
季宁、向欣欣、老方也愣住了，都看着季宁手里的假发片。
老方半秃着脑袋，头顶光亮，只有后脑和两鬓有些头发，灰白中掺着黑，像一种灰兔子的毛色。
她们和老方合作三年，从来不知道他是个半秃，也发现没有假发后，他的脑袋是圆的。
保安在工厂工作了十年，也不知道老方是个半秃。
其实就连老方的太太，也不知道他是个半秃，从谈恋爱开始，他就戴着假发。
老方的两个女儿就更不知道了。
有人要说老方头发好，他都是笑嘻嘻的解释：“遗传，都是遗传……”
季宁慢慢的从桌上滑下来，有些不知所措，她觉得应该把假发片重新扣在老方头上，却又拿着下了桌。失去了假发片后，老方还是老方又不是老方，整个人瞬间就发生了质的变化。
老方难以置信，看着在季宁手里的假发片，还是伸手摸了一下粘着胶还有些疼的头顶，脸涨的通红，发出了愤怒的低吼，劈手要抢，季宁因为太过吃惊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在他眼里就是挑衅加倍，以为她要出逃，身子猛的向前探出，两只手呈包围之势，直取假发片。
季宁看着处于半疯状态的老方，手不知是该伸还是缩，她只是掀了他的假发却像是扒了他的衣服，这种感觉太奇怪了。
就在老方即将得手的瞬间，向欣欣突然伸手把假发片拿了过来，闪身到一边，细细观察。
如果没有老方抢客户、抢专利，向欣欣对他是半秃这件事顶多是震惊，随后就会理解，注重形象是多平常的一件事，向欣欣要是秃了也会戴假发。
现在不一样了。
老方连半秃这种事情都能瞒的如此严密，要是在合作中刻意隐瞒什么，很难发现。
假发片的质量很好，手感顺滑，为了逼真还做了白发，很像五十多岁人的头发状态，想到三年前初见老方，那时假发片里白发没有现在这么多，心思真是细腻。
向欣欣看老方的眼神越发复杂，拿着假发片冲着发愣的保安和办公室主任，意有所指的说：“老方，以诚待人，你藏的挺多啊，还有什么事是我们不知道的。”
老方越发疯狂，一边绕开桌子走出来，一边冲着保安怒吼：“愣着干什么？把她们给我赶出去！”
办公室主任最先反应过来，赶紧推保安过去把假发片夺回来，保安的腿朝着向欣欣的方向迈过去，心里却不情愿，脑子还控制不住在想一个问题：老方天天以诚待人，却连半秃都能隐藏的这么严实，那他还有没有隐藏别的事？假发片就像一颗种子，突然落在了他们的心田上，以极快的速度生根发芽。
老方当然清楚他们在想什么，只恨自己不是古代的君王，不能立刻杀人灭口。他捂着脑袋绕过了办公桌，看了一眼向欣欣，又深深的看了一眼办公室主任，突然脸色一变，缓缓倒地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