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又一天。
向省三已经三天没有去古井打水了,不仅如此,甚至连散步的速度都比平常要快。
平常散步需要1小时15分钟,其中包括打招呼、借口给小孩买糖实际自己也要吃、去古井打水这些日常活动,现在他速度加快,活动全部省略,只需要52分钟。
这都是小事,让他烦恼的是生活规律被打破了。
本来他就没有什么社交活动,整天都待在灯笼铺里埋头做花灯,削竹篾、做成竹架,就已经需要一天的时间,只有趁着散步时间放空一下,什么都不想,只是散步,感受一下花镇依山傍水的新鲜空气、慢悠悠却因为语调像是在吵架一样的聊天,还有业务花鼓戏的练习。
但是这几天,这短短的放空时间也变的让人焦躁,向欣欣越是活跃,向省三就得面对越来越多的关心。
为什么孙女都回来了,却不在家里住?
这比向欣欣在板凳街那群碎嘴老头老太混在一起更让人难受。
向省三冷着脸,沉默应对,不想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种问题,总不能说怀疑孙女要卖他的老宫灯,所以不让回来住吧。
为什么要卖老宫灯?还是为了他的养老问题操心。
尽管向省三明面上并不相信向欣欣这套说辞,逆子教出来的逆女,天生就是来和他作对的,但心里免不了有些动摇,希望是真的。
每当心里出现这种期望,他就意识到自己老了,似乎没有年轻时那种坚定。
向省三的情绪不好,向明生也不敢大声说话,毕竟心虚,已经从酸菜厂辞职了,本来是想自己和向省三好好谈谈继承和离开的事情,每次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不敢,还是不敢,害怕向省三生气。
“爸,要不我去打水?”
向明生想好好表现几天,拿起水壶就准备往古井跑,被向省三叫住了。
可笑,难道他还会怕一个孙女吗?
笑话,向省三长这么大怕过谁?
向省三拿起水壶,今天要是再打不上水,就换个散步路线,总是重复同一条路线,对大脑也不好,手艺人需要保持清醒的大脑。
他专门比平常时间晚去了两小时,天都擦黑才出门,为了表现出自己没有被影响。
可还是碰到了向欣欣。
原本只是个志愿者的角色扮演,两天下来,反而让向欣欣有些分不清到底是在表演还是真心喜欢。
毕竟她刻意接触的,大部分都是小时候叫她“欣妹子”,她叫过叔叔阿姨的人。
花镇有4万多人,都知道镇上有个向家灯笼铺,可不是每个人既是向省三的熟人,又对向欣欣有亲切感。
这份亲切感源自向阳生。
向阳生年轻的时候,实在是难以让人忽略。继承了向家人独有的漂亮眉眼,也继承了他母亲的温和气质。高大挺拔、活泼热心,说话永远不疾不徐,一双眼睛不笑时温柔,笑起来灵动。心灵手巧,任何手工看一遍就学会了,人人都说这要是个妹子,媒人都得把灯笼铺的门槛踏平了。
向省三也很骄傲有这样的儿子,向家人丁凋零,他很害怕唯一的儿子会生病会身体不好,没想到儿子却比任何人都强壮聪明,对花灯有着天然的喜爱,小小年纪就已经会做花灯,灵气十足。
那个时候,向省三充满希望,认定是祖宗显灵,向家花灯一定会在儿子手里发扬光大。
向省三还是沉默寡言,还是离人群八百里远,但他的心是热闹的、雀跃的,甚至想和别人分享一下对儿子的喜爱。
只是有一点,向阳生不像他那样每时每刻都在想着花灯,不远离人群,反而很乐意在人群里待着,还喜欢“不务正业”,只要有人过来喊帮忙,就会立刻放下手中活。
不但如此,向阳生还喜欢组织人一起去帮忙,花镇婚嫁丧娶、谁家里有困难,向阳生的身影总是会出现。
向阳生就像他的名字一样,犹如太阳想要给人温暖。
现在年轻的向欣欣,积极、热情、还喜欢帮助他人,就像当年的向阳生一样,甚至要比向阳生还要活跃。
这几天下来,向欣欣也听了不少关于向阳生年轻时的事,向阳生生前从未在她面前回忆花镇岁月,让她下意识的认为,向阳生在花镇的岁月是平淡又重复的,每天除了花灯还是花灯。
听了这些叔叔阿姨的回忆,她才真正了解了向阳生,并且确定了一件事,回到花镇是无比正确的选择。
即便不为老宫灯,为了弥补向阳生的遗憾,她也应该回来。
重新走一走父母走过的路,看一看父母看过的风景,做一做父母曾经做过的事。
向欣欣和许诚商量之后,策划了一个反诈宣传有奖答题活动,地点就在古井旁,目标人群就是放学后的小学生还有闲坐着的老头老太太,奖品都很简单,一些日常小玩意,围裙、牙刷、自动铅、大米和食用油等等。
主要是一个热闹,哄老人孩子开心,还能宣传反诈,还能在人群中刷刷脸,让大家都知道志愿者里有个向欣欣,是开灯笼铺那老头的孙女。
活动举办的很热闹,向欣欣大学时勤工俭学,兼职过活动主持人,控场调动气氛也是不在话下。
回答对三个问题还能抽一次奖,许诚充当礼仪跑前跑后,向欣欣的声音很脆很亮,很会说笑话,让他一直在笑。
向省三还没有走到古井就听到了声音,走到古井附近,就看见了这欢乐的场景。
看来今天又打不上水了,明天还是换个路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