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宿舍和教师宿舍不顺路吧,我先送你回宿舍。”
邖禾面对高望生时多多少少有些心浮气躁,他自己也把握不了情绪。
“好啊,麻烦老师了。”
“不麻烦。”
邖禾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框,插着兜显得很自在。
一点也没有刚刚被审问过的人该有的样子。
高望生:“老师送完我之后,直接回宿舍吗?”
邖禾莞尔一笑,又变成了俞行山,侧目看高望生的眼神意味深长。
“不,我还要去一趟刚刚上课的教室,书本和装课件的U盘还都在那里。”
“我陪您?”
“不用了。”俞行山摆手,“高同学害怕的话早点回去比较好,我自己可以。”
“我……”
俞行山歪头一笑,“我说了,不用了。”
——
一张纸条静静地放在桌子上,上面写着一句仿佛学生上课传纸条的普通话题。
【晚点吃上海青和猪蹄吗?】
好像也不太普通。
至少学生给老师传递,是不正常的。
俞行山将纸条撕碎,又裹着餐巾纸一起用打火机烧掉。
扫掉灰,倒进垃圾桶里,再带上垃圾,下楼丢掉。
现在是3点28分,距离所谓的晚点,还有1小时32分钟,他需要准备很多东西。
首先,去校园的水果店,买一些水果,再去便利店,买一把刮皮刀和一把水果刀。
……
时间很快来到5点,俞行山出发了,根据纸条上的信息,对应的大概是校园里的上海路,操场旁边的烧烤店。
本应该是人多的时候,可是因为连环杀手还未归案的原因,最火热的烧烤店变得冷冷清清。
“老板,要一份油焖大虾现吃,一份猪蹄打包。”
“好勒。”
俞行山找了个地方坐下,摆弄着手机看时事新闻。
“老师,好巧。”
他抬头。
高望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突然出现在了店门外。
俞行山点了点头,回头与店员对视了一眼,立马错开。
“老师买了什么,是要在这里吃吗?可以一起吗?”
高望生的热情像是一把火,灼烧着他凉薄的内心,没有给人温暖,只有焦灼和抗拒。
“不,我说了打包,应该快好了。”
这时候突然来了一个电话,他向高望生做了一个手势示意,立马起身出门。
“喂,父亲。”俞行山的嘴角微扬,声音很温和。
“俞行山,你才是疯了!我根本就没有病,你快让他们放我走!”
俞行山的笑容未散,声音更加轻柔,像是哄着小孩,“您冷静一下。”
“我冷静个屁,你就是个畜牲,不孝子!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东西!”
电话那头的谩骂不断,其实也没有多难听,他的父亲是个读书人,能骂的词汇贫瘠,又不是一个文人。
俞行山就这样听着,一瞬间有些恍惚。
俞行山和邖禾好像融为了一体,在这个孝道永远占据道德高度的世界,都变成了不守规矩的疯子。
直到电话那头的人换了,侮辱才停止。
医护人员:“抱歉,俞先生,刚刚老先生不睡觉悄悄跑出来给您打电话,是我们的失职,真的十分抱歉。”
“没关系。”俞行山:“他最近的情况还是没有好转吗?”
医护人员:“呃,刚刚您也听到了,没有好转,甚至有些更严重,出现了精神错乱的情况。”
“为什么会这样?”俞行山吃惊。
医护人员:“可能和上次您来看望他有关……是这样,我们医院希望您不要接他的电话,也不要来看望他,让其他的更……也亲近的亲人来,这样可能会慢慢好转一点。”
“可是我很担心他。”俞行山纠结道:“如果得不到我父亲的情况,或者看望他,我会很担心。”
“我们可以视频传送您,然后让护士每天都给您说他的情况和日常。”
“真的吗?那太好了,会不会太麻烦你们?”
“不会。”
……
和医护人员聊完,差不多点的吃食也打包好了,俞行山朝着眼巴巴盯着自己的高望生点了点头,就拿着东西离开了。
早有预料,高望生果然追了过来。
“老师,你一个人吃这么多,吃得完吗?”高望生:“我陪你呗。”
“教师宿舍楼不止我一个老师。”俞行山淡淡道:“不用你操心。”
“可是我也刚好饿了啊。”高望生摸了摸自己的腹肌,道:“我想和你一起吃。”
“不太方便。”
他有些无语了,感觉高望生像是把私人行为带到了自己饰演的角色上,开始有些质疑导演的选择。
高望生总能让他脱离演戏的状态,变成那个内心冷漠荒芜的邖禾,亮出里面的刺和棱角。
这对于一个日常带着面具生活的人来说,太糟糕了。
“方便的。”高望生一下拉住了他的手腕。
青年手掌心的温度像是被骄阳烤过的柏油路面,烫得人马上弹开。
“适可而止,高同学。”邖禾嘴角的弧度终于被抹平,眼眸中倒映着高望生的面容,光芒却很冷。
“我不懂适可而止。”高望生不要脸道:“您的思修课只教到了人生观。”
天色在无知无觉中悄然变暗,这个人的笑容在黄昏将至之时格外刺眼。
与这混杂肮脏的世界格格不入。
“你不该出现在这里。”邖禾轻声说。
高望生听见了,愣了一秒,分不清他在走剧本,还是将剧组外混淆。
高望生最后还是没能踏足俞行山的教室宿舍,只是送到了楼下。
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让俞行山很在意,但他没说什么。
,
回到宿舍,俞行山拿出打包袋中的纸条,上面写着——凌晨也要好好吃饭哦。
他将纸条依旧是撕碎后裹着餐巾纸烧掉,然后带着外卖敲响了隔壁于洋的门。
“于老师,我刚刚下楼买了些吃的,太多了吃不完,找你分担分担。”
*
“昨天晚上,又死了一个人,你们听说了吗?”
“不是吧,这才几天,都第三个了!”
“真的,是今天早上有人在四食堂吃饭发现的,悬梁上面滴血到饭里,抬头一看,一具男尸瞪着眼睛看他,直接给人吓晕了,好多人都看见了。”
“卧槽,我今天去的二食堂吃饭,错过了,这么劲爆!”
“你有病吧,他妈的这么恶心还吓人,你说劲爆?”
“不是,我每次都完美错过这些场景,多多少少有点好奇。”
“我一辈子都不想遇见好吧?”
“嘘,老师来了。”
俞行山带着书和课件走进教室,就听见底下同学窃窃私语。
这在大学很常见,还没有开始上课,他耐心地调节电脑和白板。
耳边时不时传来学生们的议论声。
“我听说俞老师昨天就亲眼目睹了第二个案发现场。”
“傻x,不是案发现场,是发现尸体,听说那个女人悬浮在情侣湖湖面跟睡着了似的,还是被人勒死的,怎么可能在水上面被勒死。”
“那个女人是谁?”
“死的这几个都是测绘的,具体名字不知道,毕竟测绘人少,这都死了三个了。”
上课铃声突然响了,讨论声渐渐平息,俞行山准备开始讲课,眼尖地看见林路(林汀饰)举手。
“这位同学,有什么事吗?”俞行山笑着看向他。
“老师,学校发生这么大的事情,都不停课吗?”林路吊儿郎当地靠着椅背,翘着二郎腿,跟个大爷似的。
“上课更能保证你们不会往外出走。”俞行山拿起花名册,晃了晃,“这位同学,刚好你提到这里,上来帮老师点点名吧。”
林路的眼神立马变得幽怨,百般不情愿。
俞行山:“帮助老师,多为同学们做事,是可以加分的。”
“……是。”
林路从中间的位置慢吞吞走到讲台,拿着花名册念,声音不大不也不小。
一溜儿念过去,速度快得像顺口溜。
“念完了,全勤。”
花名册就像是烫手的山芋被他丢到了讲台上。
刚刚底下答到的声音此起彼伏,根本听不清。
“好,你下去吧。”俞行山依旧没什么脾气的样子。
突然一名同学站起来,喊到:“老师,我的名字没念到。”
林路气得脸都红了,狠狠地瞪着站起来的那个人。
“你的名字叫什么?”俞行山瞥了他一眼,不慌不忙。
“我叫黄子亥。”
“好,知道了,你坐下吧。”
*
“既然本末倒置,说明顺序不对,要想纠正,那么一切都要重来。”
“毕竟,不可能复活他们。”
男人的声音像是刻意压抑的,嘶哑难听,让人想堵住耳朵,又或者搓一搓身上的鸡皮疙瘩。
另一个人就是这样做的,然后踹了一脚桌子腿,表示自己的不满。
这些都是王涵涵听着声音想象出来的,而这些声音来源的地方,是四号教学楼的四楼四号室,一个废弃的杂物室。
444,一个在许多人眼中不吉利的数字。
为什么会在这里装窃听器,是审判者提出的,看待一些无厘头的事情要在一些不符合逻辑的地方也去寻找寻找答案。
三位死者,第一位是04年出生,第二位是4月出生,第三位是4号出生。
看起来可能是凑巧,但审判者绝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就是这么奇怪的点,王涵涵照办后,竟然真的捕捉到了线索。
她正准备给审判者发消息,里面的对话突然结束。
过了好一会儿,那边传来滋滋的电流声。
那个声音难听的男人又说话了。
“看,这里有个小玩意,我们被发现了。”